蔺赴月脑子发懵,有些疑惑的“啊?”了一声,“想来吹吹风……”
她甚至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裴江羡轻笑一声,“好了不逗你了,宋二找到了。”
蔺赴月面色一凛,有些急切地抬头,语气也不觉严肃起来,“他现在在哪里?”
“凤阳。”裴江羡说:“震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从凤阳逃跑,现在已经被震麟控制住了,明日我要去码头接收朝廷来的赈灾粮,等事情一了结,我亲自带你去凤阳。”
蔺赴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想在如今这个局面下独自去凤阳还是不太可能的。
她冷静下来想想,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好,有劳裴大人了,大恩不言谢,等回了京城……”似乎也没什么能谢他的,蔺赴月抿了抿唇,“等回了京城,请裴大人吃饭。”
裴江羡笑了笑,转身下山了。
月亮清辉投照下来,衬得裴江羡的身影愈发孤寂。
他独自一人往山下走,身上有种不可言说的悲凉感。
蔺赴月看得失神,明明是天之骄子,明明有全天下人都羡慕的出身家世,为何会有这样的悲凉感呢?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一同和二万折回来,有些奇怪地问蔺赴月,“小姐,裴大人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蔺赴月笑了笑,“那伽是他的人,咱们前脚去求人家搞来烟花,恐怕后脚他就知道了。”
二万失落地“啊”了一声,“那岂不是又让小姐欠他一个人情?”
人情越欠越多,最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蔺赴月不以为意,“欠着吧,以后总能还清的。”
毕竟这人活在世上,总归有许多许多的不得已,谁都有可能需要别人的帮助。
一同觉得夜里湿气重,忙道:“咱们先下山吧,免得挨了湿气,小姐你要生病的。”
蔺赴月点点头,三人往山下走。
没回帐子里,半路上拐了个弯进了杜宅。
杜宅门口有衙役守门,但个个都认识蔺赴月,也知道她是杜家的表小姐,象征性地拦了几道,也就放行了。
这是人家的院子,哪里来的拦主人的道理。
本想去看看外祖母,但听一同说老太太近来很好,这会儿恐怕也早就睡了,也就不敢去叨扰,只将带进来的药递了进去。
一路往后宅走,遵着一同的话带上了浸了药水的面纱,远远就瞧见东厢房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蔺赴月问院子外负责接递水和吃食的婢女,“贾将军已经走了?”
婢女摇摇头,“将军说他要陪在女儿身边,今晚就在耳房住下了。”
蔺赴月点点头,“你们仔细照顾着,千万注意安全。”
“是,小姐放心。”
这些都是杜家原先的婢女,说起话来倒也方便。
蔺赴月问她,“厨房里可能生火?”
“能的,本来只开了前院的厨房,但贾小姐病症特别,甄太医特意命我们分开做饭。”
“好,你带我去。”
火折子引燃厨房里的灯烛,蔺赴月在灶台间忙活了许久,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只青瓷碗。
那碗口大,热气腾腾往上冒,看得二万默默吞了好几口口水。
蔺赴月没进屋,在外头将碗交给了甄佑才。
甄佑才端着那只碗,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缓了缓才说,“她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子刚醒,你要是有什么想跟她说的,可以隔着窗子说。”
“我本想进去看看她的,但……”蔺赴月笑了笑,“我知道她这个人要强,不愿意叫我们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蔺赴月叹了口气,“你就跟她说,其实我也一直很羡慕她的。”
小时候人人都夸蔺赴月比贾禾善漂亮,又说蔺赴月的家庭和睦,爹娘相亲相爱,哥哥又能干好学。
但小时候的蔺赴月也曾羡慕过贾禾善。
“她贪玩,贾将军就许她四处疯玩,她不爱刺绣,贾将军就打发了那些绣娘,还有贾夫人……我到现在都记得她是个多么温柔善良的女人,说话细声细气的,从不苛待下人,责骂孩子……”
蔺赴月看向那扇方窗,喃喃道:“贾禾善,你要是不振作起来,就对不起你娘和你爹,也对不起这些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奔波操劳的人。”
“贾夫人临死前见过我外祖母,求她多多照看你,她说贾将军毕竟是个男人,又怕你祖母和婶婶对你不好……她病重都不忘求我外祖母为你周全,你怎么能放弃自己呢?你这条命是你娘拼命保下来的,生死都由不得你。”
屋外风声鹤唳,蔺赴月的声儿不大,但就是字字铿锵,随着风钻进了窗缝之中。
帘幔后头的禾善抱着被子痛哭起来。
但她不敢出声,只能揪着被子无声而痛苦地恸哭着。
过了会儿,甄佑才推门进来,伸手挑开了帘幔,“吃点东西吧?”
禾善眼眶湿润,有些难堪地擦了擦泪,她朝那青瓷碗里觑了一眼,登时呆住了。
一碗清澄澄的长寿面,中间卧了一颗荷包蛋。
大约是食材简陋,这碗面里面没有其他配菜,但已经有七八分像阿娘给她做过的长寿面。
后来阿娘过世,杜家老太太每逢这个日子都要将她叫过去,慈祥地看着她吃面,一开始她只以为是老太太心善,但今日她突然全都明白了。
一切都是因为阿娘的临终嘱托。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怕禾善难过,又怕贾将军是个粗人,心思没有那么细腻,所以她求杜老太太,每到禾善生辰的时候给她做一碗长寿面。
恐怕连这面条的做法都是阿娘一字一字教的,怪道她觉得这么熟悉……
这些日子几乎流干了禾善的泪水,她强撑着接过碗和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吃起来。
连味道都这么像。
眼泪滴进碗里,禾善痛彻心扉。
小时候有讨嫌的世家公子骂她是没娘的孩子,她哑口无言,到今日,她终于能反驳一句了。
“禾善才不是没娘的孩子,禾善的娘一直都在。”
一室静谧中,灯花反反复复地爆开。
甄佑才听见面前垂头小口小口吃面的人说,“甄佑才,我想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想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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