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清瑶,承琪在屋前高声问道:“有人吗?有没有人?”连问了几声,没人应声。他一脚踢开屋门,环顾屋内,没有人,家具上也布满了灰尘,看样子好久没有人住了。
好在床榻、锅灶都有。他把清瑶放在床上,又从床边柜子里扯出两条被褥,旧些,但还能用,一条盖在身上,一条铺在身下。
清瑶呻吟着,承琪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后悔刚才出手晚了,没能救下接生婆,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
清瑶在疼痛中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她望着这个身染鲜血的贵公子,爱也罢,恨也罢,现在除了信任,别无选择了。她闭起双眼:“琪三公子,我和孩子的命交给你了。”
承琪何尝不知道,不仅仅是清瑶母子,整个江山社稷的未来,现在都交给他了,他没有选择,但他又该怎么做?
他闭起眼睛深呼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之后,他转身跑向灶台,水缸里有水,厨房里有柴,架柴、点火、烧水,清瑶的呻吟越来越短促,他又重到床边,望着满头大汗的她,俯身问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清瑶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只是呻吟着:“帮我,帮我。”
承琪的额头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一咬牙,他往下边探去,摸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他高叫:“摸到头了。”不及多想,俯首低身,他两手轻轻托住孩子的头部,随着清瑶的一声大叫,孩子滑出身体,哇哇大哭。
承琪双手托着这个小小的身体,长呼口气,转头望向清瑶:“是皇子!”
她哭了,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望着他手里的孩子,望着他。这个男人,曾经狠心地把她推给另一个男人,现在,他又狠心地把她的生命延长,全然不顾她的想法,是不是她要的,是不是她爱的?
可是,此刻的他站在黄昏的光里,托着孩子,满是欢喜,他像是光本身,照亮了这间昏暗的茅屋。
清瑶望着他拔出小刀割了脐带,给孩子洗澡,收拾掉带血的褥子,也坦然地接受他小心翼翼地擦拭。
做完这一切,承琪把孩子放到清瑶的怀里,给她盖上被子,“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在外面。”
承琪掩上茅屋的门,坐在屋边的石头上,慌乱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皇子平安出生了,这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
他把他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上天给他的使命,接下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也是他承琪的责任。
这对母子,已经和他的生命联结起来,这是他种的因,也必由他承担这个果。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低声说道:“皇兄,你有儿子了。你放心,承琪我哪怕死了,也会保她们母子周全。”
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赶到前面镇子上,找个郎中给清瑶和皇子瞧瞧。承琪心中想着,却听到她在屋里呼唤他。
他立即进屋,看了下屋内没有其他人,来到清瑶面前俯身问她:“怎么了?”
“孩子饿了。”
“你喂他呀。”承琪望望了小皇子,他的胸脯一起一伏,紧闭着小眼睛,小嘴咧着,却没有声音。
清瑶脸一红,低声说:“我没挤出来,他没力气,也吸不出来。”
承琪愣了一下,听明白了她说什么,略有尴尬,转身去灶台,翻着那里的瓶瓶罐罐说:“我找找有没有米,煮点粥,你也该吃点东西。”
翻了一会,他皱着眉头回到床边,望着孩子,那孩子的身体像是被抽了气似的,渐渐干瘪下去。承琪吓得跳了起来:“他怎么了?”
“他是饿。”
“他会饿死吗?”他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刚刚还发过誓要保皇子平安的,现在眼看就要饿死他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吧。”清瑶说的是实话,但她是母亲,自己的孩子哪怕有一点点不舒服,她都会担心。
承琪弯腰拔出脚脖子上的尖刀,把手腕靠近孩子的嘴,刀就要往自己的腕上割去。
清瑶大叫:“你要干嘛?”
“给他喝血,喝了他就不会死。明天我们就去镇上,可以找人帮忙。”
“住手!”她拉住了他的手,“不能给他喝血,绝对不能!”
“不能让他饿死。”
“你替我吸出来不就好了。”清瑶说完,空气瞬间凝固了。
她涨红了脸,承琪身体像被定住了,只有眼睛还是活的,转向清瑶,眼里闪过一万种表情。
“我?我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他哆嗦着嘴唇,不是害怕,而是震惊。你何止是任性和不懂规矩,你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在心里狂叫,很想把刀往手腕上划。只要我动作快,她也拦不住。
但是,他的身子却是俯了下去,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琪三公子,你竟然做这样的事!
清瑶无法确切地知道承琪的真正想法,但她肯定的是,当他单膝跪下探过身子用嘴噙住吸吮的那一刻,他已经把一切都交给她们母子了。无论他之前如何高傲、冷酷,在这一刻,为了皇子,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他视为生命的尊严。
她还没学会如何做母亲,可是现在,她很想把承琪抱在怀里,想像母亲一样去哺育他,她的眼泪迸了出来,浑身被一股暖意充斥着,膨胀着。
承琪再次把皇子塞进了清瑶的怀里,孩子大口地吸吮着乳汁,他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带上屋门,坐了下来。火山文学
身体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承琪虽然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但只是前去应酬,从没有和女子亲近过。现在想来,那些朝廷上的尔虞我诈,沙场上的金戈铁马,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比起这事,都算不了什么了。
为了皇子,为了皇子,为了皇子。
他一遍遍重复,大口地吸气,努力使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夜色已深,晚霜打了下来,寒气渐侵。
黑暗中,有人靠近。
承琪一摸腰间,剑却不在。他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右手伸向脚边,拔出尖刀握在手中,屏住呼息,仔细地在黑暗中辨别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
看身形,和刚才那批黑衣人是一伙的。
那三个人显然是被拴在路边的马吸引过来的,他们悄悄走近,往茅屋张望,并没有发现伏低的承琪正在他们不远处。
两人走近屋子,另一个人站在外边往路上看。
眼见着他们就要推门进入,承琪一跃而起,手中尖刀划向一人脖子,那人猝不及防,脖子已被割破,鲜血狂喷。边上的人一见,来不及拔刀,将肩膀向承琪撞来,承琪后退几步,返身朝站着的人扑过去。那人举刀迎面砍来,承琪拿短刀一格,手臂一阵发麻,不敢硬碰,往边上斜斜窜出。门前的人也飞跑过来。
一对二,剑还不在手上。承琪一边躲避着砍来的刀,一边往外移动。黑暗里,他看不清对方的动作,躲闪之间,已被刀锋划破衣服,左臂和前胸隐隐作痛。
这时,一缕月光穿过云层照了下来,承琪抓住机会,一步上前迅速出手,右手将其中一人握刀的手捏住,左手将他的左腕按住,他的身体站在那人的后面,以他为盾来挡同伴的刀,同时将他手中的刀砍向对方。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在刚才的招架之中,发现这人体型较小,劈过来的刀劲道也偏弱,于是趁着能看清的机会快速出手。
果然,对面的人有了顾忌,不敢再进攻,而被他按住的人拼命想挣脱,甩头之间,面罩滑落,月光照在他脸上,却是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这女子转过头,两人的脸几乎贴上,承琪吃了一惊,松了手,但立即后悔,机会稍纵即逝,他已经失却了优势。
他干脆站定不动,脑子急速地转着,想着脱身的方法。另一个黑衣人想要上前,却被女子抬手制止。她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转身对同伴说:“走。”朝着路边走去,她的同伴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两人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承琪舒了口气,不及多想,急忙进屋,抓起放在桌上的剑,对清瑶说:“我们得赶紧走。”
上前抱起孩子,从柜子里扯出一堆衣物和布料,找了一块粗布包了个襁褓,帮着她把孩子绑在胸前。出门前,承琪又顺手带走两件衣服。
清瑶看到他身上衣衫划破,还多了血痕,门前地上躺着一人,不由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承琪没有回答,扶着她上马,他依然在她身后,快马加鞭地急驰。
黑暗而寂静的山路上,马蹄声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