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幽幽转醒的,惺忪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醒了?”耳边,传来楚霖的声音,苏柒思绪才逐渐恢复了清明。
“皇上?”苏柒侧首看到一身明黄的楚霖,挣扎着便要起身。
“不想起来便就不要起来了。”楚霖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后面,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朝苏柒看了过来,“女扮男装,三姑娘可不见得是个据于礼数之人。”
额……苏柒倚靠在床头,面对楚霖直白而幽深的眼睛,想要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好吧,她身子确实虚软得很,不保证起来不会摔倒。他既然都这么说了,也没必要勉强自己。
“这里是?”苏柒看着眼前装饰格外硬朗而简约的寝宫,问道。
“承乾宫。”楚霖说道。
苏柒点了点头,丝毫不知道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记忆中断在高意执着玉簪朝自己袭来的片段里,想到自己离开时顾南辰说会在宣政殿等自己,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窗台外已经逐渐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那个……”到底不是很熟稔,这样独处一屋,苏柒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那边朕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现下应该已经回相府了。”楚霖没有错过苏柒瞄了一眼窗外的事情。
苏柒闻言,心中不免得有些错愕,这已经是第三回了,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却洞察到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也是,能做到帝王的位置,怎么说来也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苏柒暗暗思忖着,不由得敛了敛心神,毕竟她可不喜欢被透视的感觉。
“你是叫苏柒吧。”那边,楚霖看着透着疏离的气息的苏柒,眼底的颜色有些深沉,“听说,你生母乃是一个洗脚丫鬟。”
苏柒眉头微微的拧了一下,不悦之色洋溢言表。
楚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情感,想到早些她侃侃而谈而摇曳生辉的面容,他落在苏柒身上的目光不由变得有些深沉了几分。
“世人皆说相爷家的大小姐温婉贤淑,二小姐琴棋书画一绝,乃是帝都第一才女,眼下看来,三小姐也不逞多让得很。”楚霖说着,一边拿起了另一本奏折,批阅了起来。
苏柒无法从他那脸上看出这句话中是否另有深意,但是不怎的,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正是忐忑的时候,只见那边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朕很心悦于你。”
苏柒只觉得如雷灌顶,目光惊惧的看着那边的楚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也出现了幻听。
然而,楚霖面色如常,在苏柒的注目下,微微抬首,报以一抹温润的笑容,某种意义上算是给予了她肯定的答案。
但是,苏柒没有在他的瞳孔里看到太多的温情,那一个“心悦”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臣女愚钝,不知道皇上这是何意。”苏柒自知他不是自己能轻易摆弄的人,也不掩藏,开门见山道。
“意思就是朕打算纳你入宫为妃。”楚霖头也未抬的说道。
然而,他说得云淡风轻,落在苏柒的耳朵里却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苏柒瞠目结舌的看着楚霖,好半晌都没消化掉这个消息。正当这时,殿外弘公公走来,附耳不知对其说了什么,楚霖差了一个宫人进来伺候,便要离开。
苏柒倚靠在那床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扬声喊住了他。
“皇上,臣女惶恐,不知皇上为何有如此念头,高……贵妃娘娘,你不怕她心伤吗?”苏柒还是记着初遇楚霖对高意所展露出来的宠溺,饶是经历了这件事情他们可能不再有可能,但是纳自己为妃,这是何等惊人之举。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自己,可能这件事情也就那样被掀过了,他与她指不定还是世人眼中恩爱的典例,毕竟他看着高意的眼里并非无情不是?苏柒暗暗思忖着,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他的用意。
“朕不讨厌聪明的女人,但是太过于聪明了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且只需要是朕有此打算,并好好修养,择日朕会拟诏书下去的。”楚霖脚步停驻,转头朝苏柒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有些幽深,不过唯独的是没有太多的情殇,苏柒不由一度怀疑那日初遇是否是自己看花了眼。
受命的宫人拾步走了进来,而楚霖则抬脚大步的离开了。
“三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呢,这承乾宫乃是皇上的寝宫,至今为止,都还没人在此宿过。”两个宫人正在摆弄着苏柒要盒的药,其中一人过来在苏柒的背后垫了个枕头,见她神色不是很好,不由微笑的说道。
那宫人本意比较简单,羡慕的口吻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但是,听到她的话的苏柒却不由愣了一下,心头思绪万千。
苏柒可不会愚蠢而天真的认为楚霖对自己一见钟情,他这么大动作,分明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至顶端,昭示着什么。
宫门外,弘来跟在楚霖的后面,低声说道:“皇上,高大人正在偏殿那边跪着好些个时辰了,连带着高夫人一起,皇上可是要过去看看?”
楚霖的脚步微顿,没有说话。
“皇上可是要过去一趟?”弘来不由有些忐忑,但是还是只能顶着那压力再问了一声。
“弘来,你跟着朕也有五年了吧。”楚霖目光幽幽落在前方。
“是,已有五年了。”弘来回答道。
“可还真是有些久远了,怕是都没有时间回家看看呢。”楚霖说道。
弘来闻言,吓得脸色发白,猛地跪在了地上:“皇……皇上!”
“收拾一下,朕差人送你回趟家,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楚霖嘴角微扬,明明笑着,却不及眼底。
弘来浑身一震,还想要说什么,却在对上楚霖幽深而透视的目光时,绝望的埋下了头来。
“那些个香,可还真是个好东西,跟这些个金银一样,勾出了好多不为人所知的欲望呢。”楚霖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弘来却面如死灰,看着余晖中楚霖逐渐消失的影子,伴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头一片冰凉。
宣武门外,顾南辰矗立在最后的残晖之下,看着那远处屹立在高墙之中的青砖瓦砾,一双好看的黑眸里暗沉暗沉的,是化不开的颜色。
云泽站立在他身侧,看着那最后一缕余晖逐渐消失,往前走了一步:“主子,三小姐恐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你身子还未痊愈,还望主子移步回相府,免得感染了伤寒。”
“云泽,”顾南辰身型未动,声音冷冽而低沉,“八大盐商的事情,三天后我要看到结果。”
“主子,这是否太操之过急了,此番动作势必引起骚动,到时候要是引起了注意,你的安危……”云泽闻言,可谓是惊吓不小。
自古以来,要想掌控一个国家,其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控制其食盐的渠道,因为盐之于每个百姓而言是无所不能的神物,《神农本草经》卷三“下经”即称,戎盐“可以疗疾”,“主明目,目痛,益气,坚肌骨,去毒虫。”除了抗菌、消毒,还认为盐可“解毒”,如误中“班茅”毒,用“戎盐解之”。
盐是古代老百姓的冰箱,是古代强国、称霸的坚实保障。但是想要控制它又何尝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们蛰伏这么多年,针对八大盐商做了不少的工作,现如今虽然基本掌握了大半,但是以黄毅为首的徐家、贺家形成了新股势力,要想朝夕取而代之,风险不可为不大。
按照原先的计划,至少还要一个月的布局,但是现如今主子却要三天内把其收入囊中。成败尚且不论,怕只怕主子暴露了,到时候背腹受敌。
云泽的担忧无可厚非,但是……顾南辰目光注视着眼前高墙内华丽却透着无限冷漠的建筑。
“早前放着的那些账簿分别送到徐家、贺家。”顾南辰打断了云泽,心意已决。
云泽看着自家主子清冽的侧脸,终是只能颔了颔首:“属下知道了。”
“但是,属下有一事不明。”云泽道,“主子是在担忧什么?皇上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为难三小姐才是。”
“为难?”顾南辰凤眸微敛,“熟睡醒来的雄狮,可从来不会像猫儿一样逗弄猎物,只会撕碎吞吃入腹。”
云泽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主子,你的意思是皇上要对左相一支动手了吗?”
“嗯。”顾南辰说道,“那样的人,一旦动起手来,绝不会就这样结束的,这局棋尚且开始落子、布局。”
高家,苏家,赴家在朝中看似不和,但是却相辅相成。楚霖想要把权尽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一切都还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顾南辰思绪浮浮沉沉,正当这时,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了宣武门前。
“主子,三小姐!”云泽看着那边迎着风踏着夜色逐渐变得清晰的人,原本提着的心可算是放松了些许。
宫门那边,苏柒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扶着那宫墙艰难的前行着。
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妙!苏柒眼前花了一下,差点没栽倒,她赶紧停下了脚步,撑着那宫墙堪堪支撑住了身体。
“怎么回事?”出来前,她明明就已经退烧了,身体除了乏力和酸疼之外,她并未感到任何的不适,这才偷跑了出来。
但是,刚吹了一会儿风,身上刚消退下去的温度却又再次的爬高了,而且来势汹汹。
皇宫距离相府是有好长一段距离的,本来在身体尚且还好的情况下慢慢走回去大约一炷香应该就能到了,但是眼下这种情况,苏柒还真不敢保证自己到时候会不会昏倒在街头上,毕竟她现在连走一步都显得十分的艰难。
正当懊恼自己太过冲动了,一听到是楚霖的寝宫,生怕他出去又回来,到时候就尴尬了,赶紧支开了那两宫人,赶紧溜了,却忘了自己没有代步的工具。
“真是霉运当头。”稍稍缓了过来的苏柒嘟囔着睁开了眼睛,不成想撞入了一双熟悉的黑眸里。
“顾南辰!”说不惊诧是假的,毕竟苏柒清楚的记得楚霖说过已经让宫人过去通知他先行回去了。
顾南辰看着苏柒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还有已经清理过显得白净而娇俏倾城的小脸,眼底的光是忽明忽暗的。
“嗳……”一阵强风夹着夜色的萧肃感掠过,苏柒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本就虚软的身子不由往前栽倒去。
顾南辰喟叹了一声,把人带到了自己的怀中:“可是出来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好似有些无奈,落在耳朵里有些痒痒的,苏柒不由缩了一下肩膀,糯糯的小声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不是说过会等你吗。”顾南辰说着,矮下了身子。
苏柒见他这架势,赶忙往后退了一步,咬了着唇瓣说道:“我自己走就好了。”
顾南辰却攥住了她的手,不容置喙的背起了她。
苏柒趴在他的背上,隔着衣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心跳微乱。
“顾南辰,宫人看着呢。”早前自己是穿着男装的,倒不怕惹了是非,但是眼下自己已经恢复了女儿身,他这般恐会被流传开来。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苏柒”本就“名声”在外,也不差这点小料。但是他可不一样,一直蛰伏低调,几乎是被世人所忽略人,他就不担心跟自己扯上关系,到时候解释不清,影响他吗?苏柒不解。
“身子不舒服就趴着休憩罢,从这里走回去还有些距离。”顾南辰不答反道。
“顾南辰,你这样背着我流传出去,到时候声誉受损,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哦。”苏柒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的收紧了一下,红唇微抿。
“知道。”少年低醇的声音传来,苏柒不由愣了一下。
“你不怕到时候跟我牵扯不清吗?”毕竟这可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苏柒头昏沉昏沉的,但是思绪还算清晰,只是声音低低的,糯糯的,少了平日里的疏离。
顾南辰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前方的街道上,格外的悠远,只是苏柒并没有看到。
“嗯?”没听到他答应,苏柒不由微微侧首朝他看去。
“你很在乎吗?。”顾南辰眉目轻掩,薄唇轻启,不答反问。
苏柒本就有些浑噩,面对他抛来的反问,竟难得被转移开了注意力,摇了摇头:“不在乎啊。”
“为什么?”顾南辰头也没回地问道,侧脸一如既往的清漠而俊美极了,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是紧缩了,竟隐隐有些期待她的回答。
“顾南辰……我想睡觉了。”然而,背上的女孩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便歪头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顾南辰惊诧的侧首朝她看去,却不想看到的是她烧红得失去了意识的小脸。
“柒柒……”向来不知道慌乱的人难得心漏跳了一份。
然而苏柒却已经没了意识,但见她眉头紧簇,即使昏睡了过去,痛苦和不适却洋溢于表。
“主子,三小姐看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云泽目光投向了苏柒裸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只见那上面靠近脉象那里黑紫黑紫的一小块,形成了一个花骨朵。
顾南辰顺着云泽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图案,他的眸光不由逐渐形成了一股风浪。
“拢月,拢月在哪?”顾南辰的声音有些嘶哑,细细听去竟有些慌乱。
“回禀主子,拢月听说岳山出现了血茯苓,前日便离开帝都了。”云泽急忙道。
顾南辰脚步微顿,目光落在苏柒手腕内的印记,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迎上来心头。
“主子?”云泽看见自家主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心头不由微微一跳,不由有些担忧。
顾南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敛下了身上流转的戾气,说道:“药仙十陵,她居所在哪儿?”
云泽闻言,可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现下应该是宿在花酒坊里。”
顾南辰闻言,背着苏柒便往花酒坊走去,云泽跟在其身后,踌躇的说道:“主子,不若还是让树下来背着吧。”
眼下是特殊时期,万分马虎都出不得,但是主子因为三小姐的事情已经三番两次以身涉险,现在又是在这宫门外头,云泽不免担忧。
然而,顾南辰不言。云泽看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只能喟叹了一声。
“王爷,是南辰世子。”宫门的另一头,一辆马车在桥头上缓缓停了下来,丰越看着目光落在远处那边已经逐渐消失的顾南辰还有云泽,转头说道。
楚梓骆闻言,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脸上的神色格外的凝重,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散漫之色。
“看来是来晚了,回去吧。”楚梓骆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到了马车内。
丰越有些惊讶,他们是刚刚接到宫里传来的风声,说是赴嫔的事情峰回路转,已经确认了凶手。高意,这一切的肇事者竟然是她,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可谓是令人震惊不已的。
然而,相较于这个,苏柒身份的曝光,为赴嫔尸检的神秘仵作竟然是她,则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时间,相府可谓是声名大噪。
丰越依稀还能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内心是震惊无比。不过听说三小姐在此期间似乎受了伤,结束后不堪负荷晕倒了过去,最后被皇上安置在了承乾宫。
王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几乎瞬间就消失了,急忙就从城郊的视察中急忙赶了回来。
“王爷,你不跟过去看一下三小姐吗?”丰越有些不解,明明王爷之前就很担忧的样子。
楚梓骆闻言,身子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回头:“不用了,有南辰在,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楚梓骆的重新回到了马车上,丰越似懂非懂,扬鞭折返。马车内,楚梓骆透过车帘,看着逐渐消失在宫墙,依稀能在那墙头看到一抹人影躲在那暗处。
“楚霖!”楚梓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终究还是安耐住了内心的一闪而过的冲动。
最后的最后,他才是这件事件的最大赢家。赴家、苏家、高家,一个武,一个政,一个财。这三家在朝堂之中的根基最深,本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但是他却避开了对自己最不利的局面,把财务的大权收回了自己的手中。
要知道,前几代皇帝都未曾能办到,他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办到了。经历了这件事情,高家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王爷,早些你说的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什么意思?”丰越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低喃声,不解道,“这跟皇上有什么关系吗?”
“岂止是有关系。”楚梓骆倚靠在马车里,声音低低沉沉的说道,“或许一开始,我们都在他的棋盘上,只是我们还不自知罢了。”
世人都看到了高意得到的盛宠,却忘了给予她宠爱可是这个国家的王。江山与美人,两者之前,又有几多真情。
大理寺的大牢内,高意神色恍惚的蜷缩在那里面简陋的木床上,那上面的草席破破烂烂的,好似还沾染了些许的已经干枯的鲜血,四周灰暗而阴潮一片,连一盏天窗都没有,整个空间里透着一股令人无比压抑的腐败气息。
高意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那种从云端坠入到地狱的感觉是她还所不能接受的。
“皇上,本宫要见皇上!”高意受不了了,当一只老鼠不知从哪儿窜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几乎快疯了,一直压抑的精神在那一刻告罄。
“你们聋了吗?本宫在喊你,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快去给本宫把皇上请来,他怎么舍得我这般,他一定舍不得我这般的。”高意歇斯底里的呐喊着,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傲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