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非常有侮辱性的比喻。被这么叫的雇佣兵胀红了脸,紧握拳头,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回身大声咆哮:“老头子,你找死呢?”他反手就想掏出空间钮里的武器,给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头一个教训。手刚刚放上空间钮,雇佣兵的神色陡然一僵,愤怒的表情滑稽地停格,被酒精浸泡的脑子也一瞬间清醒过来。精神矍铄的老人,一个隐藏在衣物中的装置出现在人前火力导向器。这玩意内置了高密度能量武器,感知到威胁时,自动瞄准目标释放射击消除威胁,在微秒级别就能锁定发射。除非有同样天价的防御悬浮护罩,要不然反应不过来只能硬抗。跟他一桌的同伴们也不踩着桌子凳子叫嚣了,滑稽地暂停动作,一动不敢动,生怕成了瞄准目标。雇佣兵露出一个狰狞的赔笑:“原来这个新人是您的朋友,我就是喝醉了,脑子不清醒,想请他喝一杯。”老劳尔冷笑:“喝醉了,那你怎么没请我的火力导向器喝一杯。”劳尔懒得跟他多说,让他滚出酒吧。雇佣兵暗地松了一口气,余光却狠厉地看着让开道路的斗篷新人。对付不了那个死老头,他决心掳走这个新人出气。一群雇佣兵脸色难看地离开。小斗篷安静地在旁边当一朵蘑菇。被光学投影遮掩的面孔,眼瞳里隐隐藏着蓝色,仿佛宝石学效应形成的星芒。健壮的男人撞过去时,动作不由得轻了些。元恬后腰的能源卡隐隐闪烁,只要这个狗胆包天的雇佣兵敢靠近,控制主人周围武器系统的仿生人就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火力覆盖。在危险的集束武器亮起前,熟悉的面孔出现,是那个两次见面的黑市管理官。他的目光在换上新斗篷的元恬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先是转头看向没得逞的醉鬼,棕发青年微笑:“就当帮我个忙,安静地离开这里。”雇佣兵认出了他身上穿着的黑市管理官制服,但这里是半开门的灰色地带,即使是黑市管理官在这里硬出头也讨不了好,这里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最看不上的就是什么狗屁黑市管理官。他气焰嚣张道:“你还能管到这里?”但半醉的雇佣兵环视一圈,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其他黑市贩子和客人都回头,不再注意这边,自己的兄弟们也惊恐地垂着头,脸色僵硬。雇佣兵定睛一看那个黑市管理官,这下是彻底醒酒了,心凉成一片。元恬也发现了这个异状,注意着他们的反应。醉鬼的一个同伴惊恐提醒:“这是约书亚杜庞,你疯了。”子壹立刻调出了相关资料:约书亚杜庞,杜庞家族的继承人。名义上是继承人,但他的父亲早几年因为基因病瘫痪,几个兄弟陆陆续续爆发了基因病,到现在几乎不在人前露面。约书亚虽然年纪不大,但硬是在群狼环伺的境地撑住了杜庞家族,甚至发展得比以前更好。他无疑已经是杜庞家族的实际掌权者,大小事都要从他的手上过。杜庞家族主要的产业正是迷雾星的黑市,材料、药材等研发实验室和工厂,雇佣兵和感染生物赏金猎人的补给大多来自黑市,一旦被黑市重点“照顾”,一个不注意就会丢命。也难怪酒吧凶煞的客人们都是这个反应。黑市里,只有元恬这种有一定能力的“外来人”不用担心跟杜庞家族交恶。如果在王都都有正式星籍和学籍,可以随意买星际列票,有小型星舰也随时可以去其他星系补给。但偏远星系的原住民,大半年才有一次购买远航公共航票的机会,价格对普通人来说也是天价,在不少生活层次不高的原住民心里,“外星人”的存在就像神话,只有特殊的机遇才有机会接触。这还是兰开斯特一世政策留下的福泽,否则星际列车根本就不会有开往这种半废弃偏远星系的班次。一旦感染生物的灾情爆发,本地一无所知的原住民就只能在越来越无力的抗争中走向灭亡。所以一开始王都星系的贵族们听说塞勒斯殿下在边陲带回来一个“原住民”才会这么惊讶和疑惑,然后在看见元恬本人后,那些情绪又转成另外一种惊讶。约书亚的脾气似乎的确很好,面对雇佣兵的挑衅只是笑笑,回:“我当然没有权限管理这里,只是我来拜访……朋友,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元恬注意到提到拜访时,青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了老劳尔。精神矍铄的老头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说有些冷漠,在发现约书亚进门的一瞬间就扭回身子,拍拍桌子让酒保给他上双倍的酒,火力导向器也收了起来。元恬站在原地准备思考一下这种“撞拜访”的情况要怎么解决。酒吧靠里的桌子,老劳尔不耐烦地大声喊:“那个小子,不是来找我吗,过来坐。”看着的是元恬。约书亚脸上的表情,比起恼怒生气,更像是无奈和失落,他指了下门口,看着已经跟小鸡仔一样、再没闹事胆子的醉鬼们,说:“我送各位一段路?”醉鬼们极其恐慌,又不敢拒绝。他们出去后,酒吧里又恢复了音量适中的热闹。这种事在黑市天天都有,大家看看热闹也就干自己的事情了。元恬坐在老劳尔对面,没接触面容遮掩,但用的是自己的声音:“谢谢您的帮助,但您怎么知道我是来找您的。”他刚刚走到门口,被那几个男人纠缠,老劳尔就出声解围了,还用了火力导向器这种级别的武器。根据资料,老劳尔不是这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老劳尔不耐烦地闷了一口酒,粗鲁地吐出一口酒气,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这种愣头青也不会隐藏,进门就直愣愣地朝着我走过来,不是找我的还是来干什么的?”他放下酒杯发出“啪”的一声,开门见山:“现在来找我的也就是以前的老主顾了,说吧,什么事,我先说好,我卖出的所有材料都没有质量问题,你们要是用出问题了一定是自己的错,概不退换。”元恬表情不变,安静地听完老劳尔的话,然后说:“我的爷爷是您的老主顾,名字是克拉伦斯,您还记得他吗?”老劳尔依旧是那幅冷漠不耐烦的模样,听到克拉伦斯的名字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想了想:“我记得,原来经常买材料,但也有好几年没见了,找我干什么?”元恬眼睛躲也不躲地看着他:“他说让我来找您。”老劳尔更冷淡了:“他只是我的顾客,我挣的钱该我挣,那个老头出事了我也没义务帮他照顾他的孩子。他没教过你怎么生存吗?连黑市这种地方都敢自己过来?”子壹的指示灯亮了亮,仿生人最终没有擅自出手。少年脆亮柔和的声音像泠泠的河,并没有因为老人堪称恶劣的语气和态度产生变化,就跟斗篷下那张光学仪器模拟出来的脸一样平静。“他说您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跟想象的反应完全不同,老人听到元恬过于平静的叙述一顿,突然道:“我能看看你真正的脸吗?”深蓝色斗篷顿了顿,最后挥手,几个元恬拿到丰富材料后制作的,可以叠加的防护罩和干扰装置启动,在喧闹的酒吧中隔绝出一个绝对安静安全的世界。最后外观黑色,仿佛某种特殊材质的东西从少年的“空间钮”中散出,附着加固了周围的屏障。老劳尔的见识不少,看到那些明显经过自行调整改造、用处各不相同的防护罩和干扰器时,面色只是略微惊讶,但在看到那层黑色时,瞳孔一缩,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连火力导向器感觉到控制者剧烈震颤的精神力都自动飞出来。在火力导向器完全飞出来前,老劳尔眼疾手快把它按了回去,后背已经被汗打湿,面色严肃。他游走在生死间锻炼出来的直觉,如果刚才他的火力导向器真的失控,还没成功发射,他的脑袋就会先开花。这些黑色物质对他有相当的敌意,这种隐而不容忽视的愠怒,并不是刚刚才出现。之前他对少年提起克拉伦斯“死亡”时就忽然若有若无地环绕在周围,只是隐而不发,像被豢养的,只对外人阴毒的斗兽。老人嘴动了动,最后提醒:“这个是什么特殊生物材料?相当危险,小心反噬你自己。”宇宙相当广阔,奇怪的东西也不少。老劳尔把黑雾当成了某种有一定自主意识、能够进攻和防御的生物武器。实际上,如果谢行尊本人没有使用他的身体,只是放出这些实质化的精神力,它们一定程度上是会有一点自主行动能力。比如程度很轻微地碰一下他,表示亲昵。元恬说:“它们不会伤害我。”他放下兜帽,解除了遮掩容貌的光学仪器。老劳尔看着少年那头月辉流淌而成的微卷银发,几乎瑰丽得如同艺术品的面孔,和他恬淡冷静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叹气。老劳尔喝了一口气,摆摆手下逐客令:“你跟我的那位老主顾真是不像,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没有帮得上你的地方,也没有东西给你,你走吧。”元恬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面容苍老,但依旧坚毅的劳尔。老劳尔借着喝酒的间隙感慨地多看了少年一眼,却没想到正好跟那双通透的眼睛对视上了。在老人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台开启了勘察侧写模式、推演出案发现场一切的仿生人。他呛红了脸,恶声恶气地赶客,像极了孙辈面前死要面子的固执老头:“快走快走。”少年居然也没有跟他多说什么,礼貌地道别离开。离开酒吧,子壹说:【先生,劳尔有问题。】元恬点点头,非常同意道:“嗯,的确有问题,他身上的疑点很多。”奇怪的地方按照时间顺序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