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简爬上马:“看来那个老丈不曾哄骗我们,那顾家果真是有女子的。”
时玉书补充道:“还是个不能见人的女子。”
“是两个。”柳简晃了晃脑袋:“先前院里头晒的衣裳是两件裙子,虽说颜色相差不大,但两件大小不同。”
时玉书挑了下眉,倒是未曾怀疑,又道:“他说他曾去沈府上寻过人,而引他去的那人,名作李乐成。”
“少卿知晓此人?”
“赏石宴那日,他亦在沈府,严峭问询的记录,我翻了两下,他与沈长史有些交情,同为爱石之交。”
她虽不曾见到李乐成其人,倒是对他有了点兴趣,此人中进士却不为官,爱石爱画,后还从商,想必是个有趣之人。
她叹了口气:“说起他和归弦姑娘,好生可惜,双方惧以真心相待,却阴差阳错,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时玉书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旁处:“你要替他二人解开这个误会吗?”
柳简笑着摇摇头:“如今那顾台柳草屋藏娇,一藏便是两个姑娘,他若当真爱慕过归弦姑娘,也不至于将此事藏匿心中不提,又在最后如此决绝同沉月楼断得一干二净……归弦姑娘如今已经试着放下,又何必再教她生了期盼。”
时玉书点点头,没说什么。
她笑道:“不过今日来见顾台柳,倒是未得什么线索,他与怜云没什么关系,依他的身份功夫,夜里潜入沈府杀人太过困难。”她想了一想:“会不会我们一开始的注意便错了,怜云的死与此画并无太大关系……先前仵作不是说要查一查怜云的伤口吗,可有结论?”
……
“不是水。”
仵作紧蹙着眉头,很是为难:“小人查过她屋中的水,擦脸的手巾,还有她屋里的药膏,都不曾发现春日盛的踪迹。”
这……
时玉书若有所思盯着怜云脖颈的伤口。
“若是香粉胭脂呢?”
周渚同千代灵一同从门外进来,他笑着道:“若是有心遮挡伤痕,那必然是要以胭脂作遮挡,若是将春日盛下在这些东西之中,亦是可使毒入肌肤。”
仵作恍然大悟,忙行一礼,退下去检验香粉胭脂去了。
“三公子?”柳简望着二人,有些不解:“三公子怎么同公主在一处呢?”
千代灵将剑放到桌上,坐下拿了杯子饮了一大口水:“我从沈府出来,正见了周公子往沉月楼去,想着无事,便陪他去了一趟。”
周渚点点头。
时玉书问道:“这香粉胭脂,是女子用物,三公子怎会想得到的?”
周渚笑着解释:“少卿可记得昨夜我们在沉月楼时,那许娘子正是为了一个叫玉裳的姑娘?”见时玉书点头,他继续道:“昨日同许娘子约定了去沉月楼送酒,方才我同阿灵姑娘一处去时,那叫玉裳的姑娘正用那胭脂遮伤,伤处不大,她点了几下,便不可察了。”
千代灵愣了一下:“原来你方才瞧着玉裳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
周渚望了她一眼,笑问道:“阿灵姑娘以为如何?”
千代灵红着脸咳嗽了两声,转头向柳简问道:“你同少卿今日去顾台柳家问到了什么?”
柳简摇了摇头,将在顾家所见道出,千代灵很是唏嘘:“他同归弦姑娘倒是可惜了。”
柳简同她闲言几句,问及她在沈家所见,千代灵摆了摆手:“谢容瑜她没什么事,就手腕伤了,大夫替她上了些药,教她休息些时日,莫再动武就是……”
她叹了两声:“不过她待怜云倒是不错,听说还特地着府上的人替她准备后事。得知案子进展寥寥,她亦是忧心。”
门前忽有人吵闹,几人不禁都停了讨论,齐齐朝门口望去。
门口是沈鸿。
“拦什么!爷来找柳道长的,又不是来闹事的!”
时玉书看了柳简一眼,转向门口:“放他进来。”
拦着沈鸿的两个衙役才将他松开,顾忌着屋内人的身份,沈鸿并不曾多为难那两人,只冲着他们哼了一声,然后跑了进来。
他将方才弄乱的头发拨到身后,理了理衣襟,抬手向千代灵同时玉书行礼:“见过公主,时少卿。”
千代灵虚扶一把,问道:“你寻柳道长做什么?”
沈鸿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有些小事,小事……”他转向柳简:“柳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简顿了一下,浅笑着点头,伸手向屋外:“沈公子请。”
沈鸿眯起眼睛也欠了下身子,欢欣道:“道长请道长请。”
府衙不比内宅,没有亭台水榭供议事,二人便能就着近处在廊下一石桌前坐了下来。
柳简先问道:“沈公子寻我何事?”
沈鸿四下里看了两回,瞧着无人在意此处,他才开口:“柳道长,我想让你替爷寻个人,不对……寻个仙儿。”他凑近一分,手舞足蹈:“你就开个坛,作个法儿,需要什么道长尽管说,爷都能替你弄过来,香案、桃木剑、还有什么,招魂的铃儿啊……爷不差钱!”
柳简有些苦笑不得,可瞧他分明是认真同她商讨此事,她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道长,你是不是还生着沈忠沈义的气,啧,他俩被打的可惨了!”他拍了下桌子,站起来道:“可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得出人命了。”
柳简忙拦了他的话:“沈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倒是好奇,这世人皆知仙人无踪,沈公子为何执意要寻这一份虚幻?”
“自然是因为我见过仙人。”
“见过?”
沈鸿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又颇为嫌弃的放下,这才同柳简说起他遇仙的奇闻。
月前的一个晚上,沈鸿饮了酒从沉月楼出来,行至途中,忽逢春雨,他打发了沈忠去买伞,一人独坐街边小亭避雨。
“就在那时,她来了。”
她一身白衣,踏雨而来。
春雨如酥,素日里清扫得干净的道路踩上去也是一脚的泥水。
可来人不同,她撑伞行在空中,不疾不徐。
沈鸿又拍了下桌子:“柳道长,你说说,这人,能慢慢空中走吗?”
柳简摇摇头,他便继续道:“就爷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这样奇妙的景儿……”
所以他奔出亭外,高呼仙子莫走。
许是他的莽撞吓到那名女子,她下意识回了头。
沈鸿亦在此中瞧见了她的样貌。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不施人间粉黛,便惊动世间,此乃天上人是也。”沈鸿眯起眼,回味无穷。
而后他自报姓名,只盼与那女子相交,可那女子却不曾应他,而是踏风而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只留下了一把伞,落在他的脚前。
沈鸿轻叹一声:“自那夜起,我就开始寻她,可这都一个月了,还未曾寻得她一点踪迹。”
柳简望着他,沉吟片刻:“沈公子,实在是对不住,这开坛做法一事,我当真是无能为力,不过我可替沈公子测一字,看看此人……哦,此仙子,身在何处。”
沈鸿啧了两声,死马当作活马医一般:“测字……准吗?”、
柳简笑道:“不准不要钱。”
沈鸿懒得再去寻笔墨,伸手沾了杯中茶水,以指为笔,在桌上写了一字出来:“道长解一解,看看我要寻的那仙子,身在何处。”
他写的是个仙字。
柳简瞧了两遍,心中已有定论,不解字,却抬头询道:“怜云姑娘是沈家家仆,沈公子同她可熟?”
沈鸿摇摇头:“她是我夫人身边的婢子,素日我甚少同她说话……你快说说,你瞧出来了没有。”
“仙者,隐逸者也,山人亦有其意……若是沈公子同怜云不熟知,又为何会夜半至她屋中?”
沈鸿想了想:“大半夜的我去她屋里头做什么……哦哦,我记起来了,先前我丢了个荷包,她说是捡到了,我本想着让她送还给我的,可她说是要伺候主子,教我晚上去她屋里……然后呢然后呢?”
“人从山旁,是说沈公子要寻的人,是住在山旁边。”柳简抬起头又问道:“公子去了怜云屋中?”
“哪座山?”见她久久不答,沈鸿无奈应道:“是是是,去了,我去的时候她屋里亮着灯,可推开她的屋门,并不曾瞧到她,我还唤了她两声,未听得回音,我就走了。”
“沈公子不曾进屋?”
“进屋做甚,大半夜的,若教人瞧见,可不得坏了她的声名!你若是不信,去问问沈义啊,我同他一处去的,他要往屋里走,还是我拦下的呢,这非请不入,爷知道,爷可念过书的!”他指了指桌上的字:“这解字呢,你老提她做什么!”
柳简若有所思点点头,问道:“我且先问沈公子,若你寻到了那位仙子,欲是如何?”
“自是向她一叙相思之意,再将她接入府中,宠她疼她!”
柳简叹了口气:“此字所指,实在不佳。”她伸手道:“沈公子瞧,这仙字,乃是一人一山,若如沈公子所言,欲将仙子接入沈府之中,便是叫这她离了这山,仙者离山只留一人是意仙者落凡成人,这古来仙者入凡,必要受苦受难……”
“沈公子与那仙子相识,是因避雨,此缘因水起。沈公子寻我测字,以水而书,此缘因水连。可雨落终有天晴时,水字成干则无形,皆是缘消之象……若公子强求此人,怕是仙者难存缘终散啊。”
沈鸿蹙了下眉头,气道:“爷只询仙子在何方,谁要你说这什么缘分不缘分。”
“山字坐西望南,这宁州城中,只有一处——绿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