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和弗林特交情不深。”半晌无话,海伦在黑暗中挑了挑眉毛,极力压制住语气里的冷漠。她对弗林特的印象始于魁地奇比赛时他多次粗鲁强势的犯规行为,止于他在礼堂门口羞辱她和双胞胎,如果要她和这样一个人做朋友,那么她不得不质疑迦勒的立场。
“斯莱特林对交朋友有一套自己的法则。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放轻松。”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
这两个月里,他变了很多。
海伦敷衍道:“嗯……或许。”
回到拉文克劳的餐桌旁,她的朋友们都还在。
海伦从未像现在一样想念他们。
只是她的心境再也不能像从前了。
特洛伊他们正激烈地谈论着什么,海伦朝他们走过去,特洛伊抬头看到她,眉开眼笑。
“我们都听说了,亲爱的主席大人!”她把海伦拉到自己和秋之间的位置上坐下来,“还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海伦心里沉了沉。她知道特洛伊是无意的,但是现在听来,就是非常嘲讽。
“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暑假。”海伦说着去够餐桌上的糖浆馅饼,“说说你们吧?”
“谢谢你送的花,海伦。”秋抢在特洛伊之前说道,“太贴心了……每个星期都有。”
因为唐克和凤凰社的原因,这个夏天海伦不能去拜访芙蓉,也不能拜访秋·张。她能为朋友做的只有用猫头鹰邮局为秋订上每周一捧的鲜花,希望她的心情能好一些。
特洛伊丝毫不介意秋抢在她前面开口,她鼓励似的抿着嘴笑了笑,对秋说:“看到你现在好了很多,今年我们也能放心离开了。”
海伦望着秋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
“不客气。”
秋比他们都小一级,所以明年霍格沃茨就只剩下玛丽埃塔和秋·张了。
那个秋晕过去的,令人窒息的夏夜,海伦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自从塞德里克死后……她们再也没有在秋面前提过他的名字,秋也再不能和以往一样了。
尽管她看上去最近没有再哭泣,心情也好了很多,但是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好像永远地死去了。
今年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又更换了。海格也不在教师席上。前者海伦不甚关心,她只关心海格为什么不在这儿,自从前年她给赫敏出了那个主意救了巴克比克之后,海格总是在他的课上格外照顾自己,这是他表达感激的方式。
一个穿着粉色开襟毛衣、矮矮胖胖的女人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讲话,站到前面来(海伦也没有听校长讲了什么),用一种粘腻的,小姑娘似的声音开始宣布一些事情。无非是一些无用的套话和空话,海伦听了前三句话就开始走神,她甚至问斜对面的卢娜·洛夫古德拿了一本最新的《唱唱反调》开始翻看。
“要是我是你,我也宁可看《唱唱反调》,”特洛伊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杂志,“一整个夏天,《预言家日报》都在胡言乱语。”
海伦略有些欣慰地叹了口气,用秋听不到的音量和特洛伊聊了起来。
一切都开始于哈利和死去的塞德里克出现在场地中央时,哈利说出口的那句“伏地魔回来了”。离校前邓布利多的讲话也无疑重申了这一事实,但是暑假开始后,巫师界的舆论方向开始变得奇怪,报纸上的报道有意无意指责邓布利多和哈利·波特似乎在造谣,胡言乱语。对于海伦来说,一整个夏天往返于霍格沃茨和格里莫广场,以及那些灰暗房间里流干的眼泪,都明明白白地诉说着这个事实。那些报纸上的言论好像来自另一个空间,一个完全接收不到他们的电波的世界。
但是对于特洛伊来说,这就显得有点可贵了,因为她的爸爸在魔法部工作,一定会受到部里的舆论导向影响的。
“我把去年夏天决赛晚上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我爸妈,”特洛伊小声说,“他们没有马上相信我,也没有相信报纸上说的那些。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什么两手准备?”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年了,不是么?”特洛伊无意地拨弄着餐桌上花瓶里的一朵花苞,“如果可以顺利毕业,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知道,如果神秘人有什么行动的话,我们一家随时准备好逃到国外避避风头。”她冷冷瞥了一眼附近的罗杰,转回来冷静地看着海伦的眼睛。
罗杰正柔声安慰着秋,说着很多没有营养的废话。塞德里克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一场打击,但是可以接近秋去安慰她这件事好像已经盖过了同学逝世的悲伤。
这是他们在这里读书的第七个年头,对于拉文克劳学院学生的一些特质,海伦不敢说她已经了解得很彻底。
只是他们大多数人关于明哲保身这一道理都参悟得太透彻,特洛伊是,罗杰是,玛丽埃塔是,就连海伦自己,和唐克·蒙莫朗西,都完完全全践行着这一哲学。
开学的第二个周末,海伦和迦勒从乌姆里奇粉色的办公室走出来,他们刚刚开完一场长达数个小时的学生会主席与魔法部特派官员的工作交流会议。她在关上门的一瞬间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如释重负?”迦勒悄声说,他脸上挂着了然的笑容。
“当然。”海伦笑着蹙起眉头,“主席要协助她做的事真多啊……”
“如果她知道自己面对的男女学生会主席,都是食死徒的孩子,一定吓得不轻。”迦勒低头笑了起来。
海伦的笑容凝固了。
过了几秒钟,她迅速反应过来。
“嗯,没错。”她自嘲地笑了笑。此时哈利正朝这走过来,海伦好像获救了一样看着他。
“哈利!”
哈利看上去有点阴郁,刚才一度在走神,被海伦叫了一声才注意到面前的人。
“嗨……要去球场看我们球队的球员选拔吗?罗恩想当守门员呢。”
海伦盯着哈利,微微张了张嘴。
哈利不认识迦勒,他不知道伏地魔复活那一晚,他面前这个男孩子的父亲就在伏地魔脚下匍匐着。
“也许吧。”她为难地看着哈利,身后的迦勒如果不在的话,她也不会这么纠结。
“你手怎么了?”海伦敏锐地注意到了哈利的手背。
哈利看了一眼迦勒。
迦勒识趣地说:“我去图书馆门口等你,海伦。”
说完,他坦然转身离开了。海伦回过头来,急促地对哈利说:“你认识他吗?”
哈利摇摇头:“他好像是今年的男生学生会主席吧?。”
“迦勒·埃弗里。”海伦压低声音,谨慎地看着哈利的眼睛,“他的爸爸,你一定见过吧?埃弗里!”
哈利惊愕地盯着迦勒消失的转角。
“……我知道了。”
“我告诉你这个不是让你冲动地去做什么事,哈利!”海伦摇摇头,“即使我们在想什么,想说什么,我们都不可以表现出来,知道了吗?还有马尔福他们——”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哈利有些恼火,“好啦,我知道了。”
“你根本不知道。”海伦无语地拽起他的手,上面有几道刀子划痕似的东西,已经结了可怕的痂。“——这是什么?”
“乌姆里奇。”哈利说着把手迅速缩了回去,“我被她关禁闭了。这是她的惩罚。”
海伦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哈利无奈地说:“我得接着去关禁闭了,回见。”
“波特是因为在课堂上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被关禁闭的。”迦勒平静地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海伦猜测这是马尔福告诉他的。
——但是你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不是吗?
海伦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反驳,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想想你的父亲吧,他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哈利·波特的一点点名声,又算的了什么?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狡猾地说。
——明哲保身,拉文克劳的生存哲学。
海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坐在拉文克劳休息室的一张扶手椅里整理着下周要汇报给乌姆里奇的材料——这个女人给她和迦勒都布置了每周的额外任务,协助她对霍格沃茨的教育体系进行调查。
“海伦,格兰杰在外面。”秋在她身边坐下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文件,“她要找你。”
“海伦,看看这个!”刚走出休息室的大门,赫敏就举着一张告示迎上来,急不可耐地说,“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吧?”
“大把大把的金加隆……零花钱不够应付你的开销吗?……请与格兰芬多休息室的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联系……找一份简单的几乎毫无痛苦的课外零时工……很抱歉,所有的工作都由求职者自己承担风险。”
海伦接过去略略扫了一遍,视线停留在乔治和弗雷德的名字上。
“这是什么?”
“他们贴在格兰芬多公告栏的!我带了一个孩子过来——”赫敏从身后拉出一个脸色苍白,看起来晕晕乎乎的一年级学生,“告诉我们,兰德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海伦蹲下身来,发现新生的衣襟上有斑斑驳驳的血迹,只是他们的长袍颜色太深,所以看不清楚。
“杰伊告诉我可以去试试这个……他们马上会付给我钱,”小男孩非常害羞,几乎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我在休息室里找到了他们,他们告诉我只要吃上一颗糖果,坐在那里等一会……”
“他的鼻血像破了的水管那样!”赫敏抓狂地说,“我甚至怀疑他这么小的身体里有没有这么多血可以流?”
海伦咬着下嘴唇,又看了一眼那张告示。
“他们让不明情况的新生试吃逃课糖?”
“兰德尔不是唯一一个!休息室里还有一大串呢,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赫敏说,“我告诉他们我要写信给韦斯莱夫人,他们害怕了——但是我觉得可以在写信之前来找你,海伦。”
“你吃下糖果以后,发生了什么?”海伦接着问道。
“流了好多鼻血……杰伊说他当时吐了十五分钟呢,所以……”
“先不提杰伊,我说的是你自己。”
“他们给我试了两颗解药糖果……才止住我的鼻血。”兰德尔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极淡的红晕,“然后他们付了钱,赫敏带我去了校医院。”
“在吃下糖果之前,你并不知道他们要你做什么,对吗?”海伦耐心地问。
小男孩点了点头。
“你得——管管乔治,和弗雷德,可以吗?”赫敏极力压制住语气里的恼火。
海伦只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带着小男孩和赫敏一起来到了格兰芬多塔楼。
“进来吧……这不要紧。”赫敏站在旋开的肖像洞口,一把把海伦拉了进来。
格兰芬多休息室还是像她之前印象里的那样,四周都是红色金色的装饰,每一张桌子上都乱糟糟的,角落里堆满飞天扫帚。
不同的是墙边坐着的一排仰着头好像在做白日梦的低年级学生们,他们脑袋上就是公告栏,赫敏撕下来的告示已经被贴上去了一张新的。
海伦走过去,试着叫醒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小男孩,他好像吓了一大跳,低头朝自己怀里的坩埚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是?!——”
“这就是他们的实验,海伦。”
“我还不知道会有这种反应呢!”弗雷德正从宿舍楼梯上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小男孩,“刚刚是谁碰了他一下?”
“我没有碰他,我只是叫了他一声。”海伦说。
“海伦!你怎么——”弗雷德说着看到了赫敏,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赫敏叫你来的?”
不一会乔治也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块记录板,高兴地和海伦打了个招呼。
“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引起你们的重视,这的确非常危险。”赫敏说,“海伦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海伦略带责怪地看了一眼赫敏。
“这不是唯一的重点,赫敏。他们在这之前已经自己试吃过无数次了。还有一点是——”她转向乔治和弗雷德,平静地说,“你们事先没有告诉这些低年级学生,他们要吃的是什么,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对吗?”
“我们觉得心理预期会影响药效。”乔治不以为然地说着,走过去把一颗解药糖塞进一个流鼻血的新生嘴里。周围有很多格兰芬多都围了过来,他们好像对这一场景习以为常,甚至觉得非常有趣。
“药效?”赫敏有些怒气冲冲了,“如果他们留下什么后遗症,或者——”
“我们不会让他们得病的。”弗雷德说着,在一个新生面前蹲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小男孩瑟缩了一下,茫然地点了点头。
“还——还好。”
“这就对了,”乔治笑嘻嘻地说,“使用者感觉良好,十五分钟——”他在板子上记了几笔。
“这么说海伦镇不住你们,是不是?”赫敏把腰板挺得笔直,毛蓬蓬的头发轻轻抖动着,“级长和学生会主席都有权没收你们这堆破玩意。”
一个格兰芬多突然指着一个吃了昏迷棉花糖的新生咯咯大笑起来,被赫敏狠狠剜了一眼之后,闭嘴了。
这下休息室里非常安静。
海伦摇摇头。
“我不觉得新生们这么脆弱的身板扛得住你们这些糖果。”
“但是我们要考虑试验者身体条件的最下限,不是吗?”乔治笑着说。
“你们的告示应该改一改了。”海伦用魔杖指了指公告栏,那张告示自动飞到了她手里,“试验者有权知道实情吧?至少是一部分——”
“我说了,心理预期也是影响因素。”乔治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耐心地向她重申道。
“这让你们看起来像在欺骗他们,不是吗?”海伦皱起眉头,说完这话,她的目光变得躲闪起来,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或许格兰芬多们从不考虑这一点?”
“或许拉文克劳们就是想得太‘周全’。”一个坐在凳子上的格兰芬多学生不服气地说道。
“漂亮女人都这么麻烦。”另一个声音说。
弗雷德也没有说话。
海伦没有理会他们,她迈出了肖像洞口,手里还攥着那张告示。
走下楼梯的时候乔治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不会真的为了这事生气吧?”
“这就是你们说的,‘用一种大家都喜欢的方式把逃课糖推销给新生们’?”海伦的话里带着淡淡的恼火,“不得不说,你们很适合做生意。”
“谢谢夸奖——你绝对想不到,对不对?”乔治笑着伸手揽过她的肩膀,陪她往拉文克劳休息室走去。
“你还听不懂吗?”海伦叹了口气,“我刚刚说了的,就像骗子……好啦,乔治,我已经够忙的了,不要再让赫敏来找我了,好吗?”
“骗子?”他有些冷淡地反问着,把手从海伦肩上拿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很喜欢蒙顿格斯那样的小商贩?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骗子。你知道,有些生意人就是满口谎话。”
“但是他依然为邓布利多效忠,邓布利多也相信他,不是吗?”乔治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一块逃课糖能让你的态度变成这样。”
“不,我的态度没有变,我一直都觉得——”
“一直觉得?在我看来最大的骗子恐怕不是蒙顿格斯,你的偏见太重了。”他突然说。
最大的骗子?
她心猛地往下一沉。
海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与此同时,她看到乔治身后第二条走廊的交叉口,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拱廊下面。
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险些停止了。
他们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住嘴。”她紧张地说。
“我想你应该明白。海伦,用骗子这个词真够伤人心的,因为你——”
“住口!乔治·韦斯莱!”海伦推了一把他的胸口,低声命令道。
“咳,咳。”
他们身后响起娇滴滴的假咳声,乌姆里奇用戴着粉色蕾丝手套的手掩着鼻子,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
“很遗憾打断了你们,海伦,亲爱的。”
乔治把手放下去,一脸敌意地盯着乌姆里奇身后垂着眼,面无表情的迦勒。
“教授。”海伦也像迦勒一眼把眼垂了下去。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她脸上挂着调皮而好奇的笑容,粗短的手指指向海伦手里的告示。
海伦迅速把纸揉成了团。
“没什么,教授。只是一些垃圾。”
乌姆里奇又娇滴滴地笑了。
“给我看看。”
海伦抽出魔杖点了点手里的纸团,飞快地念了一个无声咒。
它飞到半空中展开了,上面空无一字,就像一张普通的羊皮纸。
“一张没用的废纸罢了,教授。”
乔治在她身旁,手指握成了拳头。
乌姆里奇看着海伦,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你在撒谎,亲爱的。”
“学生会主席不可以带头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