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他们顺利抵达灵溪镇。
涿光山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不过他们打算在镇子里采买一番,再正式上山。
“对了,师兄,李玄彬和林熏儿就在灵溪镇里定居,许久不见,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清泉兴奋的说道。
张鸣微微颔首,心中禁不住寻思,这位林熏儿会是合欢宗一道峰的那位峰主吗?
传说一道峰一脉相传,修行一心觉道秘术,讲究“心若欢愉,何须身欲”。
当代峰主更是冠绝当世,年纪轻轻就已经修行到阳神境界。
她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既然来了,我们就过去叨扰一日吧。”
张鸣向众人说道。
不过,李玄彬的石院不大,可住不下这么多人,因此他还是让尹雪去镇子里又订了几间客房。
“上一次下山的时候,这里可是有白狼王带领狼群袭镇,多亏贫道大展神威……”
清泉一边走,一边怀念的向其他人吹嘘道。
没走两步,就有镇子里的人认出他们,顿时开心的叫道:“清徽道长!是清徽道长来啦!咱们可以上山奉香了!”
镇民们争相传呼,很快就闹得很多人围观。
“没想到清徽道长在镇子里的声望这么高。”
展鸿第一次见,不由赞叹道。
清泉与有荣焉的挺一挺胸膛:“那当然,我们可是击退了白狼王,打败了小寒山寺,拯救了镇子!”
白瑶好奇的问道:“师父,那怎么没见有人上来感谢你,他们怎么都是围着师伯?”
清泉语气一噎,哼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为师这叫深藏功与名。”
张鸣向热情的镇民们打着招呼,向李玄彬的石院走去。
上一次这里还有王守贵和苏檀儿迎亲,如今时移世易,他们已经天各一方,再没了可能。
不过,王守贵留在应天书院里,也算有了一个归宿。
不知道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诺言,还会不会兑现,还会不会闯出更多的名堂。
世上大多数人年轻时都有很美好的梦,很热烈的向往,很澎湃的激情,但都被岁月和现实在不知不觉中磨灭。
“清徽道长!您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这时候,一个小男孩突然大声叫道。
张鸣转眼看去,原来是那日自己与小寒山寺争斗时,一直奋力维护灵枢观声名的李阿婆祖孙两人。
“清徽道长,小孩子孟浪……咳咳,你不要当真。”
李阿婆颤颤巍巍的打着招呼道,“上次你走后,我去灵枢观上了几次香,还是没变,都是老样子,可惜太虚子已经不在了……老了,老婆子我也爬不动了。”
上次打退白狼王和小寒山寺时,张鸣在她体内留下了太清神符的印记,因此她能自由进出灵枢观。
“不过,没想到长寿那个小家伙,也拜入了你们灵枢观,就是不知道我家这小子……”
她摸一摸小男孩的脑袋,有些担忧。
她年纪大了,时日无多,此生唯一的牵挂就是自己死后,这孙子无人照顾。
小男孩早慧,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紧紧攥住李阿婆的衣衫,说道:“奶奶,清徽道长说话会算话的。”
张鸣瞧得有趣,问道:“李逍遥,你说贫道说话要算话,不知道你指的是哪句话?”
他还记得这位小男孩的名字,李逍遥。
这是不能忘的情怀。
李逍遥听到他的问话,当即仰起头,说道:“清徽道长,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若是有一天我找到一个叫赵灵儿的人,你就收我为徒!”
张鸣一愣,当时自己确实说过这句话。
不过那时候他更多是抱着戏言和情怀的想法,所以一时感慨。
他认真的问道:“你找到赵灵儿了?”
李阿婆连忙拽一下小男孩,歉意的说道:“清徽道长,都是小孩子胡闹,哪能当真。老婆子也不能给你们添麻烦,这孩子我打算送到余杭城给他婶婶带。”
李逍遥顿时急了:“奶奶,我没有胡闹!隔壁搬来那个小女孩,我问过,她就叫赵灵儿!”
张鸣乐了:“这么巧,还真有一位赵灵儿。李逍遥,你带贫道过去看看,若是如你所说,那贫道收你为徒又何妨。”
旁边的展鸿、郭香立即露出艳羡之意。
可惜尹雪不在,否则肯定要羡慕得握刀的手都要发颤。
他們跟着张鸣这么久,都无缘拜入其门下。
李阿婆偷偷抹了下眼泪,哪里不明白清徽道长这是心善,看在一份香火情上,在照顾自己这个老婆子。
“哎,谢谢您了。”
她感叹一声,拉住李逍遥,拨开人群,一起往家里走。
张鸣好奇的带领众人跟在后面,很快来到一处破旧的草屋。
屋前正有一名老者在帮忙修葺窗户,那木质的窗棱已经破损,许久没有人维修。
看得出来,李阿婆家里很是清贫。
“老赵头,你这才搬过来没多久,怎么好意思麻烦你,给老婆子两人修窗棱。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李阿婆看见对方,顿时有些着急。
不过她老胳膊老腿,这一动作,立即哎哟一声,差点摔跤。
老头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李阿婆,瞧你说的,老头子我左右无事,邻里乡亲,理应互相帮衬。再说了,我家那吃饭的桌子还是你允的。”
老赵头十分感恩,畅快笑道。
他的精神比李阿婆矍铄,体型适中,肚子微鼓,鼻头有几点酒糟印。
张鸣看了一眼,此人没有修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外乡搬来的老者。
旁边拨弄木屑的一位小女孩听到动静,顿时开心的跳起来,用清灵的声音叫道:“逍遥哥哥,你回来啦!”
张鸣心神一颤,这话里的四个字有太久没有听过,久得他都快险些忘记上一个世界的事情,以及那糟心的生活。
李逍遥尚是童真,笑道:“灵儿妹妹,今天我给你带来一位见不得的大人物,喏,就是清徽道长,灵枢观观主!”
镇东的外墙上已经张贴女帝的诏令,灵溪镇里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灵枢观的清徽道长有大本事,受到陛下册封。
赵灵儿当即睁大了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拍手道:“呀,你就是清徽道长?”
她左右打量一眼,疑惑道,“也没见有三头六臂,龙首凤尾呀。”
张鸣无语,这是什么话。
李逍遥顿时尴尬的捂住她的嘴,解释道:“灵儿,那都是我吹牛的。”
然后,他又挺了挺胸膛,“不过,今日清徽道长就要收我为徒了!等我学到了本事,一定带你走遍天下降妖伏魔!”
说着,他拉一拉张鸣的衣袖,央求道:“清徽道长,她就是赵灵儿。”
李阿婆和老赵头相视一笑,说道:“清徽道长,孩子们玩闹,您别当真。不用什么收徒,能让他们常去上香,听您讲经,就已经是他们莫大的福分了。”
“哎,等他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修什么仙,除什么魔,都不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一生值当。”
两人颇为感慨。
老赵头补充一句:“要是老来还能每日喝点小酒,就更完美了!”
张鸣禁不住露出笑容,没想到这位老人家还是一个酒鬼。
李逍遥有些着急:“奶奶,你们大人说好的事情,怎么可以不算数。”
张鸣不由摸一摸他的脑袋,笑道:“逍遥说得对,李阿婆,贫道身为一观之主,岂能言而无信,理应应诺。”
“真的?”
李逍遥当即高兴的跳起来,叫道,“我就知道清徽道长最好了!”
赵灵儿悄悄戳一下他。
李逍遥顿时回过神,慌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徒儿李逍遥拜见师父!”
张鸣受了叩首之礼,旋即扶住他,笑道:“你先别高兴,贫道收徒也要看是记名弟子,还是真传弟子。”
“你看,旁边这位就是你的师姐,乃是真传弟子,名叫陆雪晴,道号一晴。还有这位,是你师叔清泉;你师叔的徒弟白瑶,道号一瑶,还不快快见礼。”
李逍遥喜笑颜开,叫道:“见过清泉师叔,见过一晴、一瑶师姐!”
转而,他仰头问道:“师父,那我怎么才能成为您的真传弟子?”
张鸣并指一点,落在他额头,顿时有无穷光影在指间灌入他的脑海。
光影里有一名蓝袍道人御使一柄飞剑,翩若游龙,宛若惊鸿,剑影连绵展开,时而冲破天际,时而刺破幽暗。
“李逍遥,为师今日传你一门御剑术,你若能在三个月内修成,就可登上灵枢观,拜为师做真正的亲传弟子!”
张鸣的声音恍恍惚惚的传入他的脑海,“否则,只是记名而已!”
李逍遥闭目沉浸在剑法里,许久才回过神,眼前已经没了道长的身影。
“奶奶,清徽道长呢?”
李阿婆看他一眼:“早走了。”
李逍遥不由失望的“哦”了一声,旋即精神振奋,叫道:“奶奶,我去练剑了!对了,今晚不用留饭,我没空!”
说着,他就跑到一旁,用老赵头削剩下的木板,准备削一柄木剑。
李阿婆跺脚:“这孩子……”
不一会儿,老赵头带着赵灵儿返回自己的竹院,还能望见练剑的少年。
“爷爷,您这趟来灵溪镇,不就是为了见一见灵枢观主清徽道长吗?刚才您怎么没开口,也没上去搭话?”
赵灵儿突然开口问道。
老赵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酒葫芦,饮下一口笑道:“不急,没看有这傻小子在吗?跟着他,还愁进不了灵枢观?”
赵灵儿撇嘴:“逍遥哥哥才不傻!”
老赵头不由瞪她一眼,莫非这傻劲还能传染,当即叮嘱道:“灵儿,咱们以后得多动脑筋,靠智慧,不靠蛮力。”
“你看那傻小子,拿着一柄木剑随意舞动,练剑哪是这么练的!”
他摇摇头,十分看不上李逍遥的剑法。
赵灵儿跺脚:“哼,我不理你了!”
……
众人应走在路上,清泉忍不住问道:“师兄,你这收徒也太随便了吧!也不测测根骨,万一二十岁还是养气境呢!”
他说起来,丝毫没有自己二十岁时也是养气境的自觉和屈辱。
没别的优点,唯脸皮厚尔。
张鸣回头望一眼,笑道:“李逍遥这三个字,值得我这套剑法。”
他也不解释,径自走去。
清泉嘟嘟嘴,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上。师兄说的自然有师兄的道理。
就如师兄常说的,道法自然!
很快,李玄彬的石院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只是他们一看就愣住了。
只见朴素的破旧石院里,此时挂满了白帆,一条一条,这是……丧幡!
“有人去世?”
张鸣和清泉的脸色瞬间难看下来。
难道是李玄彬或林薰儿死了?可是这才过去多久,怎么有这么大变故。
两人来到院前,只见正堂门口跪着一名白色衣衫的男子,背对众人。
此人默然无言,不知道跪了多久。
张鸣和清泉已经认出了对方,这正是曾经入灵枢观请罪的李玄彬。
那背影十分萧索且悲凉。他们不忍心打扰,于是静静在院子里站着。
许久,李玄彬才肩头耸动。
转而,他擦拭眼角,转过身,声音沙哑的说道:“清徽道长,您来了。”
张鸣这才作揖,说道:“李施主,许久不见,还请节哀顺变。”
李玄彬眼睛红红的,歉意道:“屋中简陋,做了灵堂,无法请道长入内一叙。不如就在院子里石桌坐下用茶。”
说着,他走向屋内,端出烧好的茶水,在杯子里撒上破旧的茶叶。
张鸣坐在石桌前。
上一次,是夜色当空,月影斑驳,他们也是坐在这里谈天说地。
眨眼之间,已经时移世易。
“李施主,你知道贫道要来?”
张鸣端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准备好的茶水,突然出乎意料的问道。
李玄彬一愣,旋即苦笑道:“我就知道瞒不住清徽道长。实不相瞒,李某就是合欢宗一道峰的上一任峰主。”
他挥手在指间显现出法相光芒。
“我原本入了轮回,记忆尘封,也失去了修为,直到近日才觉醒。”
他也端起一杯茶,感叹道,“我真的没想到,原来世间是这般模样。”
清泉和郭香等人瞬间如临大敌:“你……你是合欢魔宗的魔头?!”
张鸣摆摆手,示意不必慌张。
李玄彬也抬眼笑道:“谁说合欢宗里的人,就一定是魔头呢?”
清泉等人一想也是,见清徽道长都没有动手,也就收了戒备。
“嘿嘿,是贫道莽撞了,勿怪!”
清泉摸着脑袋笑道。
张鸣却摇摇头,问道:“李施主,不知道堂内去世的……是何人?”
李玄彬轻声一叹:“吾妻,林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