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塞斯走进房间,关上门窗,又在四周分别放下隔绝声音的魔咒和铁甲咒。
一个还不够,他一连叠了好几层铁甲咒才意犹未尽停下。
这架势,就算这里坍塌也影响不到地下室。
斯内普硬生生气笑了。
这是打定主意瞒着他了!
真是好样的,日后他不让阿塞斯亲口告诉他这件事,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名字以后就倒过来读!
斯内普暗搓搓给阿塞斯记账的时候,阿塞斯已经布置好房间了,没有一点死角,哪怕上面发生爆炸,地下室也绝对听不到。
斯内普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疑虑更重。
如果只是魔法阵,他又不是没见过,更何况这次阿塞斯还特意提前准备血液使用,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瞒着他?
还是说……
斯内普沉下脸。
斯内普的所思所想没有影响到忙碌小蜜蜂阿塞斯。
准备工作就绪,他走到魔法阵中心,挥手取出所有血袋。
魔力裹挟着血袋,悬浮在魔法阵上有序地旋转,一个响指下去,两袋被棕发护士认为不合格的血袋飞到最上方,轰然爆开!灼红的血瞬间如同雨滴,均匀洒在魔法阵上。
眼前场景堪称绚丽,斯内普却后知后觉感到心疼。
那么多的血,阿塞斯一抽就是一年,该有多疼。
地面,血液融入魔法阵,魔法阵接触不良似地闪动几下,又黯淡了下去,阿塞斯毫不意外,继续操控魔力,不间断地击破一个又一个血袋。
一时间,空中下起洋洋洒洒的血雨,斯内普骤然怔住了。
这一幕和他记忆中阿塞斯从扫帚上摔下来何其相似,但那时洒落的血液量远不如现在多。
在医学领域中,一个健康成年人体内的血液总量大约在四千五百毫升至六千毫升之间,阿塞斯使用的血袋容量为四百毫升,一共用了三十二个血袋,折合起来就是一万两千八百毫升。
三十二袋血。
一万两千八百毫升。
整整两个人的血液量。
就这样被阿塞斯轻描淡写挥霍掉,没有一丝犹豫,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背后潜藏的风险,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个行为会对他造成的危险。
斯内普拳头倏尔握紧又颓然地松开,嗓音艰涩而无力:“阿塞斯,我后悔了。”
他一直以为他除了不曾公开承认阿塞斯的存在,其他的、所付出的一切并不比阿塞斯少。
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鲜血淋漓,原来比起阿塞斯,他的爱竟如此拿不出手。
甚至就连这拿不出手的爱他都没有真正宣之于口。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晚上,他一定毫不犹豫告诉阿塞斯他早就爱上他。
可惜时间从来不会给予人们弥补遗憾的机会,它只会一点点、不动声色将原本的遗憾一笔一划刻入血肉与灵魂,直至腐烂。
三十二袋血液的量实在太多,一经洒出,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血液的腥臭味,阿塞斯皱了皱眉,一眨不眨地盯着魔法阵。
魔法阵不负众望地亮了。
然而不知道是血液存在时间已久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魔法阵的光亮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再增加,反而还在不断减弱。
“果然还是不行。”
阿塞斯叹息般苦笑了下,手下动作却不曾迟疑。
只见他反手拿出被斯内普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匕首,抬手一扬,手腕处顿时鲜血飞溅。
滚烫的血液飞溅时“敌我不分”,站在阿塞斯旁边的斯内普被实实在在泼了一身。
他茫然低头,瞳孔触及穿过身体的血液骤然一缩,几近僵化的大脑瞬息间开始疯狂转动,然后在他的抗拒下,强行让他理解阿塞斯在做什么。
“你不要命了!”
斯内普大步朝阿塞斯冲了过去,想抓住他的手止血,但斯内普又忘了,他们如今别说相触,就连见都见不到。
不出意外,魔药大师扑了个空,脸色瞬间难看得要命 。
不等他再想其他办法,更刺眼的白光自阿塞斯脚下爆发,白光往外扩散,半透明的灵魂体不受控制退至魔法阵外。
“见鬼!”
魔药大师脸黑如墨,试探性伸出手,想试试能不能穿过白光,结果显而易见,他的手寸步不进,再用力点,一股危险的气息就冒出来,萦绕在他身边。
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股气息的危险感一直在削弱。
不多时,斯内普就感觉不到白光对他有什么威胁了。
他眯了眯眼,眼底深处浮现一抹担忧和疯狂,不再简单试探,眼一闭就往白光上撞去。
“砰——”
半透明的灵魂体狠狠撞上乳白的光晕,白光乍强,刺眼而炽热,灵魂体反弹往后摔去。
外面的事阿塞斯并不知道,他双目紧闭,冷汗直流地站在魔法阵中心,双手自然垂下,左手手腕的血顺着手指,滴落至魔法阵的花纹,荡起微弱的波纹。
渐渐的,魔法阵花纹的凹槽被血液填充满,乳白的光晕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将阿塞斯包裹在里面,下一秒,黑发疯长,自根部起一点点变成纯净的银色,一股深不可测的魔力轰然爆发,向外扫去,吹起长发。
等魔力消散,发尾落在凹槽里,鲜红的血染红了发尾。
“唰——”
阿塞斯忽然睁开眼睛,眼中一片猩红。
他费力抬起手,五指缓慢合拢,魔力在他的控制下沉寂,白色的光芒在缓慢减弱。
外面的斯内普发现魔法阵的光芒在黯淡,抿了抿唇,压下心底不安,走到魔法阵边缘。
白光消退一半,逐渐露出魔法阵边缘堪称凄惨的场景——方才还烁着皞光的魔法阵几近残裂,盘错花纹凹槽由外及里透出令人心惊的焦黑,凹槽边缘隐约还带着点暗红,似乎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斯内普越看越心慌,死死盯着被白光包裹的阿塞斯。
终于,白光消尽。
斯内普也看到了阿塞斯。
只一瞬,他的大脑就被锤子重重敲了一下,耳边尽是嗡鸣。
只见魔法阵的中心位置,血色斑驳,锈迹横生,阿塞斯跪坐其中,无声无息垂头掩目,银发铺落一地,挡住了他的脸。
斯内普怔怔看着,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上前。
阿塞斯捂着不断往外渗血的眼睛,刺痛不断从眼眶传来,大脑也跟着痛,他却不惊反喜。
他摇摇晃晃撑了自己一把,还没站稳又失力跪下,双膝重重跪在地上,下意识空出一边撑向地面,仅剩的手势单力薄,血水从指缝溢出,滴落地面,开出一片片血花。
斯内普看到血水,瞳孔震荡,下意识大跨步走向阿塞斯一瞬间。
他还没走到,突然,阿塞斯弯下腰,难以抑制地大笑起来。
笑得很大声,笑得很畅快,笑声中掺杂着悲凉和快意,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悲痛压抑全部笑出来。
斯内普无措地弯腰伸手,想检查阿塞斯渗血的眼睛,可他现在是虚无缥缈的灵魂,根本接触不了阿塞斯,于是他一遍又一遍眼睁睁看着自己透明的手穿过阿塞斯的眼睛,一次都没碰上。
就在这时,笑声骤止。
阿塞斯突然安静了。
他死死捂着眼睛,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没再发出声音,只有指缝里渗出淡红液体,在地面绽开扭曲的花。
他在哭。
安静地、压抑地哭。
斯内普意识到这点,站在阿塞斯面前良久,终于还是无力跪下,不断徒劳地抬起手,一遍遍试着拥抱阿塞斯。
然而直到阿塞斯平静下来,他仍旧没有抱到他情绪失控的爱人。
原来……灵魂也会感到痛。
斯内普惨然一笑。
近在咫尺却无法抱住的爱人,穿过他手心的血与泪,宛如一根根锋利的箭扎入他的心脏。
万箭穿心!
不仅刺穿了心脏,还碾碎了灵魂,疼得他生不如死,就连半透明的魂体都在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焚烧后留存的销烟,消散于世间。
阿塞斯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挪开手,向着地面伸去,伸到一半又陡然顿住,随后抬头半眯着他眼把周围扫了一圈,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茫然。
见状,斯内普急切地伸出手,在阿塞斯眼前晃了晃,晃完才反应过来他犯了蠢——阿塞斯根本看不到他。
斯内普顿时心怀侥幸。
也许只是他的问题,不是阿塞斯眼睛的问题呢?
怀着这样的期盼,斯内普专心致志关注起阿塞斯的下一个动作。
阿塞斯视线转了一圈,虚虚停在半空,就着跪姿在地上摸索,找到躺在地上的法杖,拿起来,当成手杖使用。
斯内普心沉了下去,但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毕竟失血过多也会眼前发黑。
万一阿塞斯只是失血过多造成暂时看不见的副作用呢?
魔药大师做了他以往最嗤之以鼻的逃避行为。
靠着法杖的支撑,阿塞斯最终还是顺利站起来了,旋即,正对前方抬起手,往旁边晃了下,试探地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紧随其后,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
每一步他都没有犹豫,但每一步落下,他的身体都在小幅度晃动。
斯内普无法再逃避下去了,他以为已然痛到麻木的心脏再次传来剧痛,铺天盖地的悔意向他袭来。
阿塞斯瞎了。
因为他。
骤然失去视力对其他人来说很麻烦,对阿塞斯来说还好。
他对魔力的控制已经达到随心所欲的程度,只要魔力还存在,就能使用魔力观察四周,从而达到眼睛的效果。
阿塞斯慢吞吞撤掉房间的魔咒,把自己以及一片狼藉的地面收拾干净,除了眼中时不时流露出一点茫然,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失去了视力,行动依然自如。
下楼时,他也没有问题,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斯内普沉到谷底的心总算获得一点安慰。
这点安慰在他看到阿塞斯下楼后直奔卧室,换礼服后荡然无存。
——
太阳西落,残阳似血。
余晖消散的最后一刻,大片血红铺盖大地,美得惊心动魄。
唯一觉得不好看的人大概只有被迫拉出来的斯内普。
是的,暂时当起盲人的阿塞斯还是不老实,换上一身礼服,拄着手杖就出了门。
一人一灵魂辗转来到一个小型庄园,庄园小巧精致,奢华程度能和马尔福庄园相媲美。
庄园深处灯火通明,旁边露天的场地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庄园里真正的客人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端着酒的使者。
端着一杯酒,远离人群的男人率先发现阿塞斯,他喝掉手里的酒,热情挥手。
“哟,我们的甜心来了。”
“甜心?哪呢?”
另一边衬衫大敞,用一条丝巾蒙着眼睛,仰躺着接受身边人喂酒的男人推开贴着他的男男女女,兴奋解下丝巾,看到是阿塞斯后,有些泄气甩开丝巾。
“眼光不错,但那可不是能下手的玩伴,否则……会死的哟~”
说话间,这人竟然还抽出两秒空和身边女人接了一个短促的吻,顺便喝了另一边男人递过来的酒,把端水表演得淋漓尽致。
“只是一个称呼,你想到哪去了,思想真……下流。”
一开始说话的男人扯开领口,搂过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巧笑嫣然的女人,迎上阿塞斯。
“怎么那么晚?我还以为你会是我们中最早来到的。”
“出了点意外。”
阿塞斯循着声音抬头。
另一个说话的男人一边搂一个,走了过来,听到阿塞斯的话,顺势调笑:“什么样的意外?投怀送抱?男的女的,长的怎么样?成功了吗?”
阿塞斯循着声音转动视线:“或许要让你失望了,并不是这种的意外,是袭击。”
“袭击?”布鲁斯神情一秒认真,被他搂着的一男一女识趣离开,“说说看。”
另一个男人递来一杯酒,体贴道:“没受伤吧?”
“食死徒残部。”阿塞斯心不在焉接过酒,“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