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念让他和聂青湖老死不相往来,是顾念让他和莲霜各自天涯生死不能再相见。
都是顾念!
叶轻船把小女孩飞起来的几缕发丝别到女孩耳朵后面,对聂十三说道:“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聂十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概是因为我也不大喜欢父亲,”顿了顿又道:“父亲那人除了长的好看一点,其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毫无斗志不思进取,我看不惯他的颓废,也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从我出生见到父亲的第一眼起,父亲就一直是那个样子,我也仔细问过了,可是父亲什么也不说,所以我很不喜欢父亲,父亲也不喜欢我。”
叶轻船摇了摇头,说道:“那是因为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太像了,他看见了你就像看见了自己,所以他不想看见你。”
聂十三惊奇道:“我和年轻时候的父亲像吗?怎么会?我才不会像父亲那样不思进取。”
叶轻船叹了口气:“你让你父亲如何进取?他进取了又能如何?”
聂十三不明白了:“当然要进取啊,只有不断提高自己才能报仇啊!”
叶轻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你修炼有成,让你去杀你肝胆相照的朋友,你会如何?”
聂十三立刻说道:“那当然不行啊!我为什么要杀我的朋友?”
叶轻船道:“如果你那个朋友曾杀过你的很多魔族族人呢?”
聂十三思讨了一会儿道:“那也不行啊!”
叶轻船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碰巧,我就是你父亲曾经那个肝胆相照的朋友。”
聂十三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嘴巴立刻张成了型,叶轻船可是魔族必杀榜上的第一人,那就是非杀不可的存在,父亲不愿意这样做,但是又忘不掉仇恨,他原来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老朋友。
话说,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父亲竟然有这样一位朋友?
是了,父亲从来不愿意谈及那场战争,也不愿意谈及自己的这个友人,原来父亲大人竟然如此为难,而自己竟然从来都不理解父亲的为难。
在他看来,这并不为难,朋友就是朋友,报仇还是报仇,难道必杀榜上的第一人就一定要杀吗?顾念才是他们的仇人!
他想,他再见到父亲,一定要劝劝他才是。
叶轻船在这个小茶馆里第一次看见聂十三的时候,他就觉得聂十三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混,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魔族小头目,看长相发现这小魔崽子又生的十分秀气,如此秀气的魔崽子他也见过不少,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和聂青湖有关基因来,如今想来大概是像母亲了。
现在叶轻船大致上也明白聂十三为什么有事没事就想喊打喊杀了,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刺激他那个不思进取的老子啊,聂青湖不让他干啥,他就偏生要干啥,故意扭曲聂青湖的意思,就是要让聂青湖愤怒,最起码,让聂青湖可以多看他几眼也是好的。
叶轻船想,聂十三正当少年,竟然如此叛逆,可是再叛逆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呀。
聂十三抱怨道:“还不是因为父亲不喜欢我,他从来都不看我一眼。”
叶轻船笑道:“你父亲当年也和你一样离经叛道,聂前辈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一点也不让聂前辈省心。”
聂十三顿时来了兴致:“为什么?”
叶轻船道:“还不是因为聂前辈把你父亲看的太紧了。”
聂十三似懂非懂,说道:“那看也不对,不看也不对,真难理解啊!”
叶轻船摸了摸聂十三的脑袋,他也不知道这个动作到底是安慰还是鼓励,或者就是他自己纯粹的想摸一下魔族的脑袋,在聂十三看来,这是一个传说级别的长辈对自己的认可,只听叶轻船说道:“凡事都讲究度,超过这个度就会产生矛盾,要学会沟通,比如你和你父亲,比如你父亲和聂前辈。”
这下聂十三顿时开窍了:“比如我父亲和您。”
叶轻船不再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聂青湖没错,他叶轻船又何错之有?只是两人之间的情谊终究被两族的野心和贪婪给斩断了,他们彼此不怨,彼此相念,就是不知如何相见。
感念到叶轻船的情绪,聂十三竟是十分乖巧的说道:“叶前辈不用担心,父亲并没有怨恨您的意思,当初父亲听说叶前辈因为自己喜欢的女子跳了往生涯而深受打击,选择归隐静修的时候,母亲说当时父亲大人喝了好几个晚上的闷酒。父亲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他一定理解您的苦衷。”
聂青湖当然理解自己的苦衷,但是理解是一回事,被别人理解是另外一回事儿,而聂青湖的背后是整个魔族,并不是聂青湖一个人的事儿。
叶轻船不再说话,聂十三也知趣的闭上嘴巴,老人煮的茶一壶接着一壶,竟然不知不觉的都被喝了个精光,聂十三又陶醉了一会儿,他依然觉得这茶水真的很香。
叶轻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衣服上面打着补丁却又干净整齐,生着一张扔进人群里就再也认不出来的脸,非常普通,可是再普通,这是他的莲霜。
实上从游乐场回来之后的那个晚上,叶轻船就离开了,至于医院里面躺了一个星期的那个叶轻船,那只不过是他剪得一个纸人然后略施法术罢了,他自己本身无病无灾的,自然不需要去医院受那些小刀小针的苦楚。
红柳有慕鼓保护着,背后还有陶振南和慕老爹,甚至欧阳千里,这些人他都信得过,最主要还有小白和牧歌,有这两个人在,红柳一般情况是不会有危险的,如果他的敌人是魔族,魔族的目标是那座校园里的镇魂塔,那么魔族发现镇魂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久他们都没有找到莲霜的藏身之地,大概就是因为没有莲霜的心头血为他们指引方向,既然这么久都找不着,那么一时半刻红柳也是不会有危险的。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魔族到底要找莲霜做什么,如今看来,找莲霜的人大概压根就不是魔族,很有可能是……圣皇。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魔族,而是人心。
镇魂塔只不过是自己当年送给莲霜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如今却被扣上长生不老的帽子,这个帽子让无数无知的人为之疯狂,而如今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再加上红柳梦中的闪电怪人,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魔族的蠢蠢欲动和镇魂塔有直接的关系。
而叶轻船此刻就觉得自己误上了谣言的当。
如今的七叶莲族也在四处找寻自己的王,七叶莲族被圣皇平反之后地位水涨船高,对圣皇自然感恩戴德,她们不知道那段血腥的往事,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道自己曾经也有美好的家园,不知道圣皇为了私欲而降下的天罚,在她们的记忆里,她们从小就生长在夜来沙漠,她们的命运就是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人进入夜来沙漠,侵略一番离去,同时带走的就是一批批的七叶莲,七叶莲以为,这就是她们的命运,所以当她们知道自己拥有自由的时候,对圣皇那是如何的感激。
知道真相的族人在那一场阴谋里都死了,而莲霜曾是叶轻船带回去在卜桂山长大的七叶莲族人,当莲霜在卜桂山的消息走漏之后,圣皇认为莲霜定然知道一些秘辛,所以莲霜一路被追杀,后来围攻未果之后,圣皇很快就为七叶莲族平反了,大概是怕莲霜将来的报复。
他一直不知道当年的消息是谁走漏的,他仔细想过卜桂山的每一个人,和那些年接待过的有数的几个客人,最后发现都不大可能,莫非是慕三公子大嘴巴说漏了?不会啊,这么多年都没说漏怎么会突然间说漏了?那也许是灵猫组的那个小女孩?后来他去灵猫族确认过,他相信也不是他们。
那会是谁呢?
此刻却传来慕鼓触犯天条被打入六道轮回的噩耗,叶轻船当时想要去质问圣皇,却被慕忠拉住了,后来慕忠叹息说,自己这个三儿子向来不让人省心,去凡间历练历练也好,谁让他酒后调戏人家圣皇的养女来着?
当时叶轻船就觉得挺纳闷,慕三公子对圣皇的养女芙殇向来看不上眼,如今却因为喝了酒调戏芙殇而受到惩罚,叶轻船总觉得事有蹊跷,可是又不晓得蹊跷在什么地方,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就依他对慕三公子的了解,慕三公子就算喝的烂醉如泥,也该不会多看芙殇一眼,但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这是继莲霜跳崖后的又一桩大事,叶轻船选择了避世隐修,不再过问任何事情,实际上是去找寻莲霜失散在世间的无数魂魄去了。
他一直以为是魔族在不停的追杀莲霜,当然就算是魔族在追杀莲霜,那肯定也和聂青湖是没有关系的,如今他才知道,当年追杀莲霜的虽然也有魔族的人参与其中,但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圣皇大人,是顾念的阴谋为莲霜带来了一场场的围攻与谋杀。
他想了十万年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如今一夕之间竟然就全部明白了,他相信,这离真相不远了。
叶轻船仔细的思量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思量这所有事情的可能性,他和圣皇之间几乎没有过任何交集,就连当年战争结束之后的奖赏也是圣皇大人托人送到卜桂山的,他对圣皇大人的所有认识都来自师父悟道和当面的慕忠,就像他对魔族的认识都来自聂青湖一样,在慕忠的眼里,圣皇是一个公平公正爱民如子的仙族领袖,在师父眼里,圣皇是一个光明磊落为人善良充满正义感的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