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怒道:“我那徒儿何其无辜!当年神域的旧事,我一句都未曾与他提起,你为何就不能放过他?”
顾集平静的看着悟道,道:“放过?若非是神遗族神女斩魂一事,他的血脉之力也不会觉醒,我也想不到是他,这些年来,你倒是蛮的我好苦啊……”
悟道沉默不言。
顾集低喝道:“他是神域余孽!他是左丘梅兰的儿子,百步封!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悟道伛偻的身子缓缓挺直,道:“是又如何?我当年对不起神域,如今不过是帮神域养了一个皇子,当年的罪孽,又能偿得了几分?”
顾集冷笑道:“你想偿还,晚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这辈子就完了!你以为你帮神域养余孽,神域的神子神女们就可以宽恕你的罪孽吗?那么,我杀了他,你也试着宽恕宽恕我?”
悟道沉默片刻,道:“至少我知道忏悔,而你就是一个毫无情感的败类!”
顾集笑的开心,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我们都是一样的,当初没有你的里应外合,我们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攻陷了神域……”
“你无耻!”悟道的胡子颤抖着,怒道:“若不是你答应保我妻儿性命,我会帮你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顾集道:“是你自己傻,明知道自己的妻儿没救了,还仿佛一个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些年,你远走高飞,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
悟道冷声道:“废话少说,我那无辜的徒儿,你救是不救?”
顾集轻描淡写道:“不救,救自己的敌人,便是与自己过不去,你此时一心救他,他将来知道真相,可是会一心想要取你性命的,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悟道笑道:“今生欠下的债,今生总是要还的,我岂能像你一样,一直做一只缩头乌龟?”
顾集冷哼一声,道:“缩头乌龟?本国师这叫高瞻远瞩,斩草除根!”
悟道道:“既然如此,我回去也学一学你,杀一杀你那娇俏的小徒弟,和你那同样无情的乖儿子。”
顾集浑不在意的道:“如此便有劳你高抬贵手了,我那儿子可是一个情种,与无情丝毫不沾边,为了一个女人,连天下都不要了,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悟道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卜桂山,悟道轻咳一声,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如此长途跋涉,于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然而,他依然未能得到救徒儿的解药。轻叹一声,整个人便又苍老了几分。
悟道离去后,顾集面无表情的捏着青瓷茶杯,良久,他才将已然冷却的凉茶一口饮尽,沉声道:“让默师千幻,来国师府一趟。”
……
居然山。
芙殇在池塘的一边冷眼看着玄冥等四大护法,仿佛好奇宝宝一般,兴高采烈的跟李朝然问这问那,仿佛李朝然突然变成了那本叫做《十万个为什么》的奇书。
红柳却在这个时候磨磨蹭蹭的过来,芙殇等了半天,以为红柳要说些什么,好半晌都不见动静,便问道:“怎么了?”
红柳摇头道:“没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红柳又斟酌道:“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芙殇淡声道:“什么事啊?”
红柳谨慎道:“是莲霜的事情……”她看了芙殇一眼:“我想知道,莲霜是不是出事了?”
芙殇一怔,复又平淡道:“为什么这么问?”
红柳低声道:“凌晨时分,船儿哥哥叮咛了许多事情,算是交代后事了,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重要的人,几乎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可他偏偏没有提过莲霜……”
芙殇笑道:“什么交代后事啊?那是你想多了,莲霜现在在沉睡,有他自己照顾就够了……”
红柳定定的看了芙殇几秒,道:“你骗人……”
芙殇有些心虚,于是沉声道:“真是个傻女人,本公主骗你做什么?”
红柳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芙殇。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芙殇扭头看了红柳一眼,道:“你怎么还不走啊,杵在这儿干嘛啊?”
红柳道:“你心虚。”
芙殇:“我没有。”
红柳:“你就有,不然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芙殇瞪了红柳一眼,道:“你这是什么逻辑啊!你这家伙真烦人,你不走,我走!”
红柳寸步不离的跟着芙殇,一边走一边道:“你说不说?她怎么了?”
“她好着呢?”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
“……拜托,你别跟着本公主啦!”
“那你告诉我她怎么了?”
“她……哎呀,好了好了,告诉你还不行吗?真是一块讨厌的狗皮膏药!”
“我这不是担心她么……”
于是乎,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半天,红柳终于知道了一年多以前,斩魂事件的后半部分。
“她……陨落了?”
“怎么说话呢?是沉睡。”
“葬礼都举行了,还叫沉睡……”
“葬礼算什么,形式而已,魂魄还在呢,死的就不算彻底。”
“她的魂魄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九味果园里有一处灵泉,是养魂的好地方,莲霜的魂指不定就在那里呢。”
“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她?”
“你想做什么?”
“祭拜祭拜她,感谢她给了我新的生命……总不能不闻不问啊?若不是因为我的拼命坚持,她哪里会变成这样。”
“说得有理,那……去吧。”
于是乎,两人去了卜桂山,莲霜的新坟就在九味果园冰蕉果树下,红柳便在此处好生祭拜了一番,复又让芙殇带她去灵泉,她笑道:“就是看看,好奇而已。”
于是,两人又去了灵泉。灵泉涌动,清透明净,灵雾重重,芙殇看了半晌,疑惑道:“什么都看不到啊,是不是不在这里啊?”
红柳回眸冲芙殇一笑,道:“不,她就在这里。”
看着芙殇疑惑的眼神,她也不解释,微微一笑,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芙殇一愣,道:“你要干什么?”
却见红柳的身影已经迅速的淹没到重重灵雾里,眨眼不见了踪影,只有声音渺渺传来。
“融魂!”
她愿为我赴死,我愿邀她重生!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转眼便又到了深夜,顾念从一早便一直在议事殿里等到了深夜。昨晚,他还睡了一个好觉,并且专门吩咐过,不论谁来了,都不准扰他好眠,直到第二天,他幽幽自梦中转醒,第一件事情便是问昨晚可有人来寻他,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昨晚没有人前来,说明不论是卜桂山还是幕府,都有不错的定力,但今天也可不一样了,明天的中午,便是叶轻船和慕鼓的殒命之时,他不信她们还能继续保持镇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死去……
然而,一整日已然过去,太阳升起又落下,大片大片的星星如海洋般铺展在天空,夜已深,顾念仰头望天,他觉得这一切真是太荒谬了,明天,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他们怎么可能不着急呢?他们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前来请求他的帮助呢?难不成……
他想到秦时月跟他说的那一番话语,心里便涌上一股无明业火,难道她压根儿就没有给他们下毒?她是诚心骗自己的?是谁借给她的胆子?
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量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下了,自己明日再寻她算账不迟,她若是敢欺骗他,他一定会让她死的很难看……
这样想着,顾念也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有些困了,心里还没想起“犯困”这个词,那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他心里隐隐觉得,这困意来的有些突兀,但眼皮子着实不会撒谎,他双手托着额头,却还是软软的倒在了长案上。
迷迷糊糊间,倒是瞧见了一个女子纤细的身影,看上去似有些像秦时月,他的心里微微一沉,静心殿却突兀的传来波动,就仿佛有人在他的心上缓缓的波动了一根弦,他的意识随之紧绷,人便跟着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漫漫长夜早已过去,他揉了揉额头,脑袋还是有些微沉,心道自己怎么会在议事殿睡着了,突然的,手边的香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紧接着,他便想起昨晚静心殿传来的动静,整个人一个激灵,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他也顾不得其他,径自起身,大步流星的去了静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