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鼓听叶轻船说的如此坦白,便点头道:“好,我听老板的。”
叶轻船皱眉道:“你可不可以换个称呼?”
慕鼓问道:“不然怎么称呼?”
叶轻船的目光更加深邃,直直的望进慕鼓的心里,淡漠的开口:“算辈分……”
慕鼓急忙打断叶轻船的话,说道:“我们之间不要谈辈分可好?我叫你哥行不?”
叶轻船没有说话,慕鼓又说道:“你看我家伊桑也叫你哥,就随了伊桑的辈分如何?”
叶轻船表示默认,转身而去。
慕鼓试探问道:“哥,你们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叶轻船淡漠的说道:“如果没有战争,那倒也是一个好去处。”
慕鼓惊讶道:“战争?那里还打仗?”
叶轻船收敛了眸中明灭不定的光,就像关上了一扇窗,明显不愿多说,慕鼓倒也知趣,不曾再问。
过了一会儿,慕鼓又问道:“哥,那七彩玉树在你生长的那片土地上没有吗?”
叶轻船说道:“那里的玉树最多只能生六彩,没有七彩,因这七彩的最后一彩,便是以光兽的幻雾为食,而在我们那里,光兽早已灭绝。”
慕鼓没有问更多,有些事情,不需要非得问个清楚明白,问得再多,他依然无法了解更多,但在他看来,那无疑是一个残酷的世界,而非人间天堂,自然一点也不好玩,既然不好玩,对慕鼓来说,便没有了吸引力,他也不愿知道更多,只是近来遇到了如此多的诡异之事,而他似乎每次几乎都无法置身事外,这让他有些郁闷。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这些无法预知的意外,倒促成了他的无敌神通,这让他觉得非常满足。
叶轻船对玉树天池知之甚详,哪怕叶轻船不说,他也知道这并非真的是道听途说,在叶轻船生活的地方,一定有这样一个名为玉树天池的地方,叶轻船一定对那里很熟悉,故而如今说起来,如数家珍。
但还有一个问题让慕鼓好奇不已:“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穿越时空吗?”
叶轻船沉默少卿,说道:“算是吧。”
叶轻船思索了一下,觉得慕鼓的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他也不晓得自己之所以来到这处凡界,在这里的人看来,到底算不算穿越时空,或者说,他不太明白穿越时空是什么意思,故而模棱两可的说“算是吧”,他已经做好了慕鼓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准备,但慕鼓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这倒让叶轻船微微诧异。
天很快就要亮起,天上那盘满月也即将隐于天幕,冰湖也陷入黎明前的黑暗,只有那冰湖上的玉树还隐隐泛着冷光,而玉树上的花朵,此时开的正盛,看上去银灿灿的,似乎根本不受黑暗的蛊惑,依然我行我素的发出莹亮莹亮的晶光,仿佛要代替那夜空里的明星一般。
在慕鼓的带领下,他们和莲儿浆儿很快汇合,莲儿浆儿看着满树满树晶莹剔透的花儿,如梅似雪,比梅更妖,比雪更盈,两人的脸上露出微笑,欢呼雀跃……
慕鼓看她们二人欢喜的样子,恍如隔世。他也算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再见面时,她们二人的脸上染尽了岁月的风霜,如今,却又如同返老还童般,重新变得年轻,仿佛又回到了幻境里三十年前的时候,此情此景,本应该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而如今,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如何能不感怀于心?
同样的,这让他有些想念冰河外的朋友和亲人,而这里,还藏着一个十分厉害的敌人,便是那光兽口中的主人,倘若此人回来,他们想要从容离去定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每每想到这里,他便不知何去何从。就如同他劝叶轻船的那般,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假的,可他也不知为何,对这里的一双父母,就是放不下……
一片花瓣轻轻的滑过慕鼓的眼帘,一丝冷冷清清的香味不容拒绝的钻进了慕鼓的鼻息,接着便有更多的花瓣飘落而下,慕鼓伸手接了一片在手中,却并非如之前摸上去的那般,坚硬如铁,反而轻如无物,一丝冰凉顺着手心钻到身体里,慕鼓打了一个激灵,心下顿时清明如镜,来不及细看,那片花瓣便融于掌心,消失不见。
抬头时,只见漫天的花雨飘洒而下,明亮的光芒一闪一闪,落于冰湖,消失不见,但却有更多的亮光缓缓飘落,前赴后继,甚是美丽。慕鼓想,其实叶轻船生活的那个地方,也未尝不好,如此美景,他平生仅见,倘若有朝一日能和伊桑同赏,定然又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莲儿看漫天花雨如流星坠于天地,欣喜欢喜无尽,不经意之间,他看到了负手立于树下,抬眸望天的叶轻船身上,无数花瓣落在他的发上、肩上,他站在花雨里,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她悄然来到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见一片夜空无尽,冷冷清清的气息铺散开来,就如同此时他那平淡而风起云涌的目光,他立于飞舞的落花中,明明是那般美好,身影却显得愈发孤单。
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叶船儿,但又仿佛不是叶船儿。
这很矛盾,但又似乎一点也不矛盾。
他在看什么?他为何孤独至此
莲儿看那漫天的落花,美景初顾,却仿佛一席清帘万里,将她与他分割成两个世界。他明明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却偏偏给她以遥不可及的感觉……
她突兀上前,将他拦腰紧紧抱住,脸贴在他温厚的背上,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叶轻船微微诧异,清冷的眸子里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用自己的手掌附在她纤细的手上,她的手一片冰凉,他的心微微一疼,握她的手紧了紧,把自己手掌的温度传递给她,侧头看她时,清和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怎么了?”
莲儿没有说话,只是将他抱的更紧一些,离自己更近一些。叶轻船想要转过身来,她却任性的不愿松手,叶轻船似感受到了一丝莲儿的不同,心里轻叹一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莲儿沉默不语,叶轻船又说道:“你若有什么疑问,那便问吧。”
莲儿摇头:“不,我没有问题要问。”言罢,她松开手来,叶轻船顺势转过了身,与她面对面,他看着她,她低头,那眉目间的一抹担忧藏得倒是很好,但不幸被他看到了:“看着我。”
莲儿抬眸,见叶轻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她急忙开口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莲儿低下头,似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迟迟不肯开口,叶轻船也不催促,半晌她才说道:“你得答应我,不论你将来要到哪里,都不准抛下我……”
叶轻船眼里掠过一抹幽光,若薄雾轻笼明湖,原来,她虽不言,心里却似明镜般雪亮。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从容:“以后不论走到哪里,我们绝不轻易分开。”
莲儿转忧为喜,明眸遮暗影,明亮的笑颜如初升的朝阳,她望进他黑沉的眸子里,便如一缕阳光耀进深潭,惊起波光无数,漾在眼底,便是笑意盈眸。
叶船儿不是不笑,他与她在一起时,经常哈哈大笑,爽朗的性子与慕仙如出一撤,但近几日再相逢,他的性子却是十分冷清,话语也少了太多,不似从前那般滔滔不绝。其实以前,他的话也不是很多,但总归不似现在这般少言寡语,对她的好也不似从前那般溢于言表,昭然天地,如今,他把一切都藏在心间。这不怪他,三十年光阴如许,弹指一挥间,她不也变了吗?她亦不似从前那般明媚如烈阳,此时的她,如云行于碧海蓝天,更添几分优雅从容。
这便是时间的力量。
这几日,虽风平浪静,宁静安逸,但她心细如发,依然看出了叶船儿的不同,自从来到了这里,他便时常立于深山静水之间,整个人如夜风罩月流云遮山,总是让人看不真切,哪怕就是现在,他的世界依然云山雾水,她看着他的人,却看不透他的心,她很想为他分忧,但她与他之间,仿佛猫和鱼的距离,虽然很想在一起,但一个下不去,一个上不来……
她从不怀疑他想和她在一起的决心,但有些时候,决心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就像现在,她很想听他说“绝不分开”,但他偏偏加了“轻易”二字,而且是以那般慎重的姿态。
其实,这已经够了。
这并不能对他和她之间的感情造成太多影响,但倘若说完全没有影响,那一定是骗人的,她敏锐的察觉到,他也许要离开了,甚至,要离她而去……
她看着叶轻船,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心里却静水流深。她看着漫天的花雨,心想,这本来便不是她的世界,哪怕能够偶尔停留一会儿,也是好的。她这样劝着自己,心里却有悲伤偷偷蔓延,慢慢地,撕扯着她的一切,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支离破碎……
没错,她已经老了,她只能借着他给的灵丹妙药回光返照十二个时辰,当下一个夜晚到来,她此时拥抱的年轻便要化为乌有。他若要走,她岂能留?
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叶轻船不明白为什么,她现在也学会了隐藏自己,但哪怕她认为自己藏的再好,在他的眼里,依然无所遁形。心念转动间,他便明白了所以,许是他的许多举动让她产生了距离感,故而心神不宁,不过,他本来也未曾想过要瞒着她。他拉起她的手,慎重的说道:“相信我,你身边永远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