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家做人偶的手艺差得各有特色,于是此时也躺得各有风采。
刘讷看到江雾集,直接把自己气撅过去了,此时能参与讨论的只剩下完好无损的江雾集,脸色蜡黄的舒笑笑、裴芊,以及脸色可怕到似乎随时会晕倒的马姐和周玲。
舒笑笑哀嚎:“都半死不活的,今晚可怎么过啊。”
几个人心中都很沉重,马姐面色凝重,转头看向江雾集几人,提出建议:“你们提前把遗嘱写好吧,万一用得上。”
周玲干笑两声:“哈哈,马姐别开玩笑了了,咱们肯定能活过去的。”
看到新人抗拒这种坏结局,马姐也不意外,不再提遗嘱的事,便说:“大家尽量养养精神吧,这个副本……唉。”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只有舒笑笑躺在沙发上嚷嚷:“拿我笑话大全来,我还能打……咳咳!”
江雾集摸着兜里的两位数积分,觉得十分需要刷点分。
始皇面色沉凝:“朕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斯心说这我可太熟了,陛下您三年前开始,连着灭楚灭燕灭齐改制称皇帝全国修驰道安排寻海外仙山顺便东游巡视还准备泰山封禅和打南越,的时候,我们都有这种预感。
预感的名字就叫“虽然都是好事但是想想就知道工作量大到令人头痛欲猝”……
始皇帝和李斯没等来新的工作,江雾集先被黑衣女主人叫走了。
黑衣女主人陡然出现了一些不妙的变化,她好似是一直在缓缓变化,一夜之间,这种变化加速了,江雾集跟在她身后时,不确定地想,她脖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的?
女主人回头,俯视着江雾集。
长长的脖子支撑着那颗头颅,微妙地维持在刚好让人怀疑“是不是人类”的长度上。
换而言之,刚好到恐怖谷的范围。
她的脸看起来,已经和镜子里反射出的鬼脸完全融合,青白色的面庞上,印着星星点点的紫色斑块,嘴角下拉说:“你们今天的活很简单,把蜡烛和手工品摆好,然后往门口贴一副对联,迎接我先生回家,就可以了。”
江雾集往门口的白纸上看了一眼:“对联?”头一次听人把挽联叫得这么委婉。
女主人停顿片刻,说:“对联内容要你们来写,仔细着点。”
江雾集还没张嘴,女主人先一步抢答:“剩下的材料不能给你。”
看到对方脸上货真价实的遗憾,女主人鬼脸都绷不住了,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真心想要鬼宅里挽联的材料……
江雾集带着一堆长条白纸回到客厅,病歪歪的一群人努力扑腾起来,伸着脖子问:“这是今天……咳咳,今天的任务?”
江雾集沉重点头,她希冀地问:“你们有人会写毛笔字吗?”
“……”一片死寂。
舒笑笑:“合着我是进了个少年宫。”又是做手工又是写毛笔字的。
裴芊哀求道:“笑笑姐,求你别说了,让我以后还怎么去少年宫上课。”
舒笑笑惊讶:“你上少年宫?是学毛笔字的吗?”
裴芊垂头丧气:“我妈让我学毛笔字来着,我不乐意,最后学了唢呐。”
舒笑笑乐观道:“也挺好,一会还能给这两口子吹一曲。”
江雾集扶额:“毛笔的事先放放,实在不行就用钢笔写,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挽联内容写什么。”
五个人绞尽脑汁,各自憋出来了一副,放在桌上放了一排。
江雾集一个个看过去,不禁摇头:“上联:死得挺好,下联:活着不赖,横批:半死不活……这谁写的,你想想人家死者听了能高兴吗?”
舒笑笑遗憾退场
“上联:生前何必久睡,下联:死后必定长眠,横批:死得其所。”
迎着江雾集的目光,裴芊默默收回:“……我懂。”
下一个是马姐的对联,上联:相亲相爱一家鬼,下联:可喜可贺迎头七,横批:齐齐整整。
江雾集露出个牙疼的表情。
周玲见状默默收回了自己写的对联,江雾集展开自己的对联看了一眼,又缓缓放下了。
屏幕外的御史大夫用笔如飞,飞速刻下画面里的对联,这成了秦朝记录以来的第一幅对联:
上联:花小钱办大事你可真行
下联:干多点拿少点我才不做
横批:社畜是我
江雾集猜这对联内容里头八成包含了一些鬼设计的圈套,只是鬼可能也没想到,玩家们能文盲至此……
她想起来进游戏的时候看到裴芊带着书包,于是问裴芊:“你的语文书带了吗?”
裴芊精神一振:“我去拿!”
她病歪歪跑回屋里,病歪歪跑回来,“没带语文书,但是我带了这个。”她把《初中必背古诗文》的小册子捧过来,眼巴巴看着江雾集。
裴芊倒回沙发上,满脸期待:“雾集姐,还是你厉害,我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些古诗文里的东西,怎么能凑个挽联出来。”
舒笑笑自言自语:“原来还能这样……语文书……枇杷树……上联:枇杷树枝繁叶茂,下联:您坟头万古长青?”
您……还挺有礼貌。
江雾集随手翻着书,熟练地充耳不闻:“找找灵感,这挽联我担心会有别的问题,得写一些安全的词。像‘你死得惨啊’这种意思的句子要避开,容易出问题。”
裴芊认真点头:“嗯嗯。用含笑九泉可以吗?”
江雾集手一顿,声音慢半拍发出:“……可以考虑。”
画面正好停在了一篇古文上。
——《陈涉世家》
她翻得并不慢,但看到仙人拿出书的那一刻,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书,生怕漏过一个字去。
那可是真正的天书!
这六十余古诗文,无一不是中华文学史上璀璨的明珠,放在格律尚未形成,韵律刚刚发展的大秦,更是不可多得的瑰宝。
尤其此时流传的文章虽多,但更多的是针砭时弊的论政文章,或是阐述自己学派思想的文章,而那天书里,多有此时还没出现的文章体裁,里面短诗明朗上口,虽短但回味悠长,长文措辞优美,亦让人心旷神怡。
朝堂上,乡野里,旅途中……无数的人看着天幕,被几句词句弄得呆立原地,痴痴念出头顶的华彩文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咸阳宫中,几个穿着奴婢服装的女孩哭作一团。
她们哪里是不知道亡国的恨,可是,故国势强,她们也只是用来联姻的筹码,故国势弱时,她们是送出的供奉,故国破灭,她们就得脱下贵女服饰,换上奴婢的粗麻衣,为仇国人浆洗洒扫。
女孩们泪眼婆娑,被短短一句话,勾起无数情怀。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一个女孩抬起头,轻声唱起来。
一群蜉蝣一样的女孩用乡音轻轻唱:“心之忧矣,于我归处。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咸阳外
驰道上停着一辆规格颇高,装饰非凡的马车。
凡有经过的官员,见到这辆车,无不大惊,下车行礼。
车内的人一字不说,行礼的官员却没有一个有微词,反而眼带憧憬地恭恭敬敬退开,无他,只因为车上的人,是当今的武将第一,统一天下横扫六国,其中五国破灭与他有关,深受陛下看重的武成侯——王翦!
六国尚存时,只念出他的名字,就令六国心惊胆战,几欲先走。
王翦倚在华贵的马车上,回味刚刚看到的词句。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暮年壮心,这曹操,想必也是英雄人物。”
王翦叹息道:“这等气魄,我却无缘得见了。”
“大父以后一定可以上天的,到时必然会见到这位英雄。”孙子王离看到祖父的叹息,安慰道。
王翦嘴角泛起笑纹,轻抚孙子的头:“大父已经年老,你倒是还有可能,到时,别忘了替大父向曹英雄问好。”
章台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唉。”
“冯公因何叹息?”有同僚来问。
冯去疾指着天幕,叹息道:“看到了大秦的未来。”
原本,他要到二世继位,多地爆发抗议时才会上书,请求减税轻徭,后因此被治罪,自杀而死。
如今,这位未来的大秦右丞相被天幕点拨,提早意识到了繁重的赋税迟早会让百姓不堪重负,即便秦人已经是令人害怕的顺从,但毕竟人人都有着随时准备着上战场的武力。
百姓……哪能忍得住永住这样的石壕村呢?
毕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河南地
蒙恬激动地拍打马背:“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就是写的我啊!”
“快快,拿绢来,我要给陛下写信!”
琅琊郡
“而疑邻人之父?这不是韩非写的吗,这,怎么会,他成仙了?不,不,他若成仙,怎么会放过我。”
“这,两小儿辩日,出自《列子》,莫非……莫非,我们的文章,也有机会被记入天书?”
李斯心里一时惊,一时喜,心中冷热交替,难以平静。
这时,天书停止翻页,李斯赶紧停住思绪,凝神看去。
《陈涉世家》?
“二世元年……举大计亦死……天下苦秦久矣……当立者乃公子扶苏……”
李斯霎时脸色苍白,瞳孔地震。
汝父啊,这是我能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