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昴！摩言！给我滚出来！”
要说心里面没有一丝烦躁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云起从小接受到的教育让他能比常人更好地控制情绪以及迅速转移注意力，譬如现在，他就想把那个副本主人吊起来狠狠打一顿。
可人还没见到半个，突然间楼上传来震耳欲聋的炸响，连带着整栋房子都剧烈摇晃！
楼上……爆炸了？
可我在一楼啊，要炸也不应该炸我吗？
云起以手扶墙，虽然他的战甲强度已经完全不会惧怕普通的炸弹，但因为有之前在江南市列车上被炸死的经历，他对于这种密闭空间内的爆破多少仍有些应激反应。
正努力稳定情绪，突然见霍铿发了疯一般冲入楼道，看起来像是想往二楼跑！
“你疯了吗！回来！”
即便已经决意与此人形同陌路，云起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可对方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大步跑上去，紧跟着上面又是好几声炸响，巨大的冲击波席卷着火浪撞入楼道，又将霍铿撞得狠狠翻滚下来！
他头发都给烫卷了，咬着牙很想往上冲却又不敢，须臾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大人物，连滚带爬地赶到云起身边喊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你不是来解放她们的吗！上去救人啊！那些女人还都在上面！”
云起摇摇头，转身走向大门。
“云起！你走什么啊！你救救她们啊！”
霍铿还在背后嘶喊：“你这个伪君子！如果你不来她们就不会死！是你害死了他们！”
云起脚步略微顿了顿，然后继续向前出了大门。
真不是他不救，而是在爆炸声响起的刹那间他就已经判断出——没救了。
从外面往会所看，整个二层及以上都已经被熊熊烈火完全吞没，别说是那些已经被迷香彻底控制失去了反应能力的女人，就是具备正常自救能力且训练有素的战士，也不可能在那个瞬间逃脱。
直到此刻，他才看见美女管家摩言带着几名女侍从侧面的另一处通道撤出来，并径直来到自己面前。
云起只与她的眼神微微接触就大致猜到了爆炸发生的原因，可还是控制好情绪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摩言挥挥手，让身后的女侍们先去找地方避难，这才迎着云起的目光坦然答道：“我炸的，我杀了她们。”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坦诚？
就差没在自己脑门上写四个大字：我是坏人！
云起深吸口气，没有发难也没有责问，反而放轻了语气问：“她们的毒已经没有救了吗？”
摩言答道：“她们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太久了，想要治愈不是没有可能，但时间太长、成本太高，如果治不了，你就得养她们一辈子，还得按照她们现有的生活方式继续下去——可如果治好了，你觉得当她们想起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对她们来说又算是好事吗？”
“……”
这个问题，即便云起拥有智脑，也属实无法作答。
他只是下意识地还想争论两句，可嘴巴张开还没说出话，摩言就继续说道：
“我明白，如果我不杀她们等你早上来，你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她们，你这样的大英雄做什么事情都喜欢问心无愧，并且最后是选择生还是死，也应该把选择权交到他她们自己手中。”
“但你要怎样让她们度过漫长的治疗期？是自己去没日没夜地临幸她们，还是把她们继续当作货物一样赏给你手底下表现突出的士兵？你的士兵会从这些女人的身上看到这座城市的疯狂与荒唐，你又能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像霍铿一样沉沦于此？”
云起沉默了，摇摇头。
他没能阻止霍铿，当然也没办法去压抑其他男性们内心最原始的欲望。
甚至就连他在内心深处自己又何尝没想过把夏侯昴取而代之，就在这儿过上荒y无度的生活，直至死去。
摩言继续靠近半步，让自己高耸的胸部挤压到他冰冷的铠甲上，嘴凑到他耳边道：“云起，是我出手杀了她们，而不是我替你做出决定，伟大的九州王殿下现在就可以抬起你的轩辕剑砍下我的头颅为她们报仇，这样你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云起没动，只冷冰冰地道：“退回去，把boss名单给我，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离我太近，我这人警戒心太重，如果不熟的人贴上来可能真的会应激杀人。”
摩言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赶紧退开，然后递了个小本本过来。
云起接入手随意翻看了两眼，迅速将其中信息编辑成文本私聊发给指挥官方全，道：“找几个靠谱强力的人小心查探，如果真找到boss，尽快解决。”
“成，团长办事就是效率。”
方全当然不会还要云起亲自一个个去把boss干掉，毕竟也是副本boss，玩家杀了有优质奖励的那种，替诸夏军团练完了兵，也得给从前北境的玩家兄弟们留点儿汤喝。
他随口多问了句：“对了，找到夏侯昴了吗？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
“夏侯昴暂时还没找到。”
云起看着眼前的摩言，有点儿头疼地道：“确实是有个大麻烦，你……”
嘟！
听到还真有麻烦，方全果断结束了通话。
就做下属的随口关心一句你还当真了，你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指望我能怎么办？
摩言见云起突然间愣了愣，猜到他可能在跟谁发消息，问：“怎么？怕我骗你，还是有什么麻烦？”
云起暗暗吐槽了声这指挥官也是个不靠谱的，应道：“没什么，你知道夏侯昴在哪儿吗？”
摩言脸上露出个有点儿阴森的微笑：“等你们干掉了其他boss，我自然会带你们去找他，现在就让他在他那个地下避难所中瑟瑟发抖吧，你要是去的早了他反而体会不到那种持续被恐惧折磨的滋味，就像他一直以来让这座城市的女人们体会的那样。”
字里行间没有半个恨字，却让云起能够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那种令人骨头都发冷的憎恨。
他说：“那你也找个地方先躲一躲吧，城里的狙击手还没清理干净，其中一个还在你刚刚给的boss名单上，我可不保证能帮你挡住副本首领级的子弹。”
摩言却不走，反而凝视着他问：“你不杀我？”
“我答应过放过你换取名单，为何要杀你？”
“可那时候你不知道我会杀死楼上的那些女人，你不打算替她们报仇？”
“我当然会替她们报仇，但她们真正的仇人是夏侯昴。”
云起正色道：“虽然你说炸死她们是你的决定与我无关，但我不能否认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所以你刚刚做的事情如果是罪、是错，那也应该我来背负，而不是杀死你来寻求心理解脱。”
摩言又笑了，只是这次笑得很好看。
她说：“云起，让我加入你吧。”
“加入？”
“不错，每个新时代的开创都不光要有像你一样的人站在光明之中，也必须有人站在阴暗面替你处理一些在你的角度和价值观上很麻烦的事情。”
摩言凝视着他，字字有力地道：“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得到你绝对的信任，偏偏你又肯定不舍得让你最亲爱的那些人走到阳光背后，所以我认为，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云起蹙眉：“你哪里合适？”
“我够狠，我已经在这个肮脏的城市里见识过太多太多令人作呕的犯罪，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无法洗净，我的人生也已经被夏侯昴彻底毁掉，如果有什么事情必须要不择手段地去做到，我能做得比谁都没有底线。”
“不行！”
云起直接严厉拒绝，诚然这女人说的每个字都对，可整件事就是不对。
他骂道：“你才二十几岁，只要你自己愿意放过自己那未来还有几十年大好的人生！如果我仅仅因为个人的便利与利益就一辈子把你锁在阴影里，那我跟夏侯昴又有什么区别！”
“你能当面跟我说出这句话就是你跟他的区别！我自愿和被迫就是你跟他的区别！”
摩言争辩道：“你以为我不想放下过去？可我跟我烧死的那些人都一样忘不掉了，那些活下来的女侍者、还有城里成千上万的女人都亲眼见证过我的恶行，她们的眼睛会像镜子一样照着我，不断提醒我曾经替夏侯昴做了多少恶事！”
“那就离开大兴城！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你帮我杀死夏侯昴，我保你离开这里！”
“离开又能躲到哪儿去？哪些人的眼神和声音时时刻刻都藏在我心里，如果我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如果得心不时刻充满恶意，那我早晚都会被她们的怨念吞噬！”
摩言突然抓起他的手想要按在自己胸口，可这次云起反应了过来把她甩开，她只能惨然一笑，道：“你其实比谁都明白的，你需要我这样的人、需要我这把刀，跟你情愿或者不情愿无关，因为真正需要我的是你的事业，而不是你个人！”
靠！
云起很想爆粗口，这女人真是个大麻烦！
偏偏你又不得不承认，她其实说得很对。
翻遍蓝星历史，任何新时代的到来都离不开阴影里的那把刀。
云起之前与裁判长苏双建立合作，其实何尝没有为这方面铺路的意思，只是苏阿姨强大又强势，短期内能老老实实合作就不错了，指望人家能时时刻刻听话办事，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
云起纠结了会儿，只能给出最后一个理由：“你说了，这个位置的人必须要我绝对信任，可你显然根本不是！”
摩言冷冷道：“那谁是你信任的人？你未婚妻苏悠悠，你的黑暗女王姜小朵？你忍心让她们去做这种沾满血腥的事情，你确定她们能做得比我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