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言附身匡叶伦住在郗家的这几日,每每想起朱钰都会觉得隐隐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救她,赎罪吗?他杀死匡叶伦的时候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女人,他也没少杀。
可偏是这个女人让他放心不下。
她穿着一身嫁衣能去哪呢?
她会去找匡叶伦吗?
发现他跟郗家频频交好,会不会又想自缢?
那他岂不是白救了?
想到这些,他有些坐立不安。过了一会,他唤来小妖,派他们出去打探她的消息。
很快,小妖就回来了。
“怎么样?”他沉声问道,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其中一只小妖说道:“那小娘子回家去了,忘言大人不必担心。”
另一只小妖脸色一僵,如鲠在喉,却欲言又止。
忘言的眼睛很毒,这么久了,他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察言观色的能力。从前是为了自我保全,现在是为了揭穿谎言。
“是吗?我真希望你们说的是真的,否则…”
想要开口的小妖战战兢兢地答道:“其实,其实…”
说谎的小妖投去鄙夷目光:“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临阵脱逃了?”
“不是啊,忘言大人阴察秋毫,你以为你能瞒的过去?”
“没错,我是有所隐瞒,但我也是为了忘言大人好!大人,主人这次对您寄予厚望,您却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我们人微言轻,阻止不了您,可这要是被主人知道了,我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忘言看着他,虽然他说得有些言过其实,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自保,但他说得不无道理,主人要是知道他一再跟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影响他的复仇大计,他会怎么处罚,忘言不敢想象。
但如今他已顾不得许多,只想着她若有危险,他必定不能袖手旁观。
“只要你们不说,主人是不会知道的。”说罢,他便一意孤行地离开了。
朱家。
朱家虽比不上匡家是名门正派,但在家门衰落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尤其是朱钰的太爷爷那辈儿,还出了两个当官的,虽然只有六品,但也算是光宗耀祖。
可到了朱钰这一代,本来还有个儿子但早早就夭折了,只留下朱钰一个,还是个女娃。这对朱钰的爹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打击,没想到她还被人玷污了清白,投了河竟然还没死成。
所以,当朱钰穿着一身嫁衣回到家的时候,她爹简直都要气炸了。请出家法来,说是要把她好好教训一番。
朱钰如今正跪在朱家祠堂里,面前就是列祖列宗的牌位。
朱老爷站在她的边上,手里拿着棍棒,脸色铁青:“还不招吗?”
朱钰即使跪着,也挺直了脊梁骨,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朱老爷看着那些耸立的牌位,越发怒火中烧:“跪在祠堂里,你还不知悔改吗?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她直直地跪着,答应下跪不过是看在列祖列宗的面子上,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更不会屈服认错。
沉重的一棍打在她的背上,她使了很大的劲也没能抵过棍子的力道,她弯下腰去,双手撑地,然后又努力挺直了身体。
但是,这样的举动在朱老爷的眼里就是叛逆,而她不配忤逆他的训斥:“看来你还真的是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好,那为父就把你做的那些事,说给列祖列宗听听,看看你还有没有脸面不听教诲!”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朱钰铸下大错,朱家第三十六代独子朱勤在此昭告,吾儿朱钰不洁身自好,与男人私自来往,玷污清白,此罪其一;玷污我朱家名誉,还不知悔改,不肯供出姘夫,此罪其二;私穿嫁衣,投河自尽,闹得我朱家成了笑话,此罪其三;自尽不成,还有脸回家,顶撞父亲,无视家规,此罪其四。”
“这桩桩罪状,事到如今你还不知罪吗?”
朱钰抬起头来,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答道:“我没罪,为何要认?”
“你…你…你这个不肖子,看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好,那我就打死你这个不肖子,我朱家不需要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十几记重棍捶在她身上,她倒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想减轻身上的痛苦,可肉体上的重创引起了大脑的缺氧,越是想要忍耐,痛苦就越是深切,背部腹部,被打过的地方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还不肯说吗!”打累了,朱勤的怒火和耻辱却没有消散。
朱钰死死地咬着牙龈,艰难而清楚地回道:“我们是真心相爱,没有错。”
又是十几记棍棒打在她身上。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震荡,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皮肤撕裂般的疼痛,她艰难地支撑着疲软的身体,实在挺不动了,精神上却仍然不屈。
她的母亲倚在门口,痛哭流泪,但也不敢踏进半步。
“真心相爱?放屁!他若真的爱你,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你又怎么会想到去投河!你要真死了倒也干净,如今没死又不招认,就别怪爹不讲情面了!实在是朱家祠堂容不下你!”
他举起棍子,门口的朱钰母亲屏住呼吸,紧闭双眼,不忍直视。他对准她的脑袋,啪——
那根棍子没有打在朱钰的头上,而是从他手里飞了出去。
只见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将几近昏迷的朱钰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朱钰艰难地抬起眼皮,只见男子动了动嘴唇,声音冷冽而响亮:“你要找的那个人是我。”
朱勤被他的架势吓了一跳,但并没有丧失理智:“你既然敢来,为什么还要戴着面具?分阴是不敢见人!”
忘言转过身,瞥了他一眼:“我是谁你没必要知道,反正你也不打算要你这个女儿了不是吗?”
“你…”被他戳中心声,一时语塞,半晌挤出一句话来,“就算我不要了,也不能让你随随便便就带走!”
忘言露出凶恶的眼神,没有再说话,而是抱着朱钰径直离开。
“你要是走了,我就当你死了!”朱勤对着她怒斥道。
朱钰看着爹娘的身影逐渐远去,灵魂跟身体一块疲软下去。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但她仍然没有后悔,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负责。
她看着眼前这个救了她两次的男子,心里有太多疑问,此刻却没有力气开口。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
他为什么要戴面具?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救她?
睡意突然袭来,她慢慢阖上了双眼,身上的痛苦逐渐消失,在他怀里居然有麻痹疼痛的作用……
等她再次苏醒,竟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而她置身于郊外江边一间陌生的小屋中,周围空无一人,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也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