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用清水擦掉之后,张师傅这才换了那支说是擦不掉的墨。固定好之后,他还看了苏云染一眼:“这下笔之后想要擦掉可就费工夫了,你确定要在这琉璃上留字吗?”
苏云染很肯定地点点头:“张师傅就放心写就是了,左右也不过是一首小诗罢了,不影响琉璃瓶的观赏性。”
张老头嗯了一声,终于落墨。
这次他写得很小心翼翼,在瓶子内壁上写字做不到挥斥方遒。这次落笔小心连字体都变成了楷书,一笔一捺正正规规,不带一丝潇洒不羁。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张老头手笔,额头上满是汗:“好了,小娘子你瞧着如何?”
苏云染拿过琉璃瓶,说实话,这琉璃瓶里写字其实怎么看都有些破坏了琉璃的美。
琉璃不是陶瓷,陶瓷上有花有草反而让瓶子更加生动添了意趣。可琉璃本身就是欣赏它的通透,这加上字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当然,苏云染是不会承认的。
她端详着琉璃瓶,还不停地点点头:“甚好,甚好!”
张老头的内心其实是十分鄙夷的,之前这小娘子说是送给公婆,如今看来她指不定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
要是大户人家的正牌娘子,那怎么说也是出身不凡对美的鉴赏还是有的,谁会像这小娘子这般审美?
苏云染一抬头就看见了张老头略带鄙夷的眼神,好家伙,这老头绝逼是在心里吐槽她。
“老师傅的手艺果然了得,只是……”
张老头有些不乐意了,这恭维的话都还没听够怎么就给他来了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这上面的诗我可都是按照你说的写,有什么问题吗?”
苏云染苦恼地抿起了嘴唇,很是纠结:“并非老师父的问题,我只是突然觉得……这琉璃瓶里的诗好像有些……奇怪。并不是先生写得不好,就是感觉很……”
她像是很努力地想出一个词来形容,憋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来,脸都憋红还是一旁的丫环想出来了:“突兀!”
苏云染用力地点点头:“对,就是突兀!张师傅,您瞧瞧,这感觉是不是有点太突兀了?我之前光想着怎么新奇了,却没想到留了字在上面好像也不是很好看。”
老头老喝了一口酒直接就给呛着了,听了她这话直接就给吹胡子瞪眼:“小娘子这是何意?老夫可是再三跟你确定的,你现在可不能赖上老夫!”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琉璃瓶啊!他这辈子也就见过那么两回。这小娘子要是想讹他要他赔一个琉璃瓶,那他可真是砸锅卖铁也买不起啊!
看着张老头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了,苏云染也猜到了他是怎么想的。
“张师傅怕是误会我了,好赖都是我自己要的自然赖不到你头上。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光想着新奇却忽略了这东西搭在一起好不好看。张师傅见多识广,帮我瞧瞧这样送出去好看吗?不会让我婆母觉得不伦不类吧?”
苏云染可是一脸真诚,张师傅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轻咳一声,他当然不能说不好看了!
都到这份上了,不管这小娘子会不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反正现在他怎么都得把这瓶子夸上天去!
“让老夫再仔细看看。”
老头装模注意地仔细看了看,然后一脸高深莫测地样子捋捋胡子:“好!小娘子,以前可从来没有人想过在琉璃上写诗作画,因为他们只想着欣赏琉璃的透亮。可是透亮看久了,那是不是就没有新意了?”
苏云染一脸受教的样子,可心里却不停地吐槽:我就静静地看你吹!
老头见苏云染看起来十分好忽悠,又继续卖力夸,那可真是夸得天花乱坠。
顺带从瓶子夸到了想到这个主意的苏云染头上,可真是把苏云染和她身后的几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心智坚定,她都快要信了。
“真的有这么好吗?”
老头脸不红心不跳,眼神透着无比坚定:“非常好!”
这老忽悠可真是不去说书都白瞎了人才啊!
苏云染脸上又透出了喜悦,不过片刻后她又皱了皱眉:“张师傅,你说有没有可以让墨在特殊的情况下才能显现出字迹的办法?”
老头刚刚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嘴脸瞬间凝结了起来,一时之间那种警觉又上头了。
“想什么呢!这世上哪有那种东西!”
苏云染瘪了瘪嘴:“好吧,虽然我觉得这字有些突兀了,但若是能在特殊的情况下才显现出来那可就太完美了!”
张老头的脸色不太好:“行了,你要的我已经办到了。接下来……”给钱、走人!
苏云染示意兰溪一眼,兰溪给了一张银票:“有劳张师傅了,那我们便告辞了。”
张老头点点头,看着银票上的数目还是十分满意的。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张老头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出了巷子口,苏云染立即吩咐王玺去安排人盯着这张老头。
“夫人,您是怀疑这张老头会知道九宫琉璃灯的秘密?”可是兰溪却觉得不太可能。他若是掌握了那样的秘密,岂会生活在这种小巷子里?
苏云染也不敢肯定,不过她两次从张老头脸上看到了防备之色。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张老头就算不是跟阿衍有关系,那也会跟当初在九宫琉璃灯上留下常宝图的手艺人有关系。
回宫的路上苏云染反问兰溪三人:“现在假设你们就是第一个在九宫琉璃灯上花了藏宝图的人,那么你们会不会在死之前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后人呢?”
兰溪一脸迟疑,沁柠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当然会!先不说我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会不会被皇室灭口。就说这藏宝图隐藏着那样的惊天的宝藏,万一朝代更迭没有人知道,那我的后人不就可以自己去挖出来吗?”
悦橙有些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这是惊天的秘密!你就不怕你的后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就会引来无穷的杀身之祸吗?”
沁柠被她这话噎了,想反驳两句却又说不出强而有力的辩驳。
“所以悦橙是打算守口如瓶?”苏云染望着悦橙。
悦橙摇摇头:“不,我会说。”
沁柠瞪大眼睛,好家伙,刚才还振振有词说会给后人引来无穷祸事呢?
悦橙不理会沁柠那大写加粗的不服脸:“我会说,但不会直接说。首先这种篆刻技艺得传承下去,还有那种用酸醋熏过才能显现墨迹的手法,等后人看到九宫琉璃灯自然而然就能猜到一些。”
苏云染点点头,倒也不失为一种方式。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兰溪一脸苦恼,听完两人的说法她还是有些纠结:“按理说既然答应了保守秘密,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出去才是。”
苏云染三人皆是扑哧一笑,这个傻丫头还真是信奉着肝脑涂地那一套。
“就像悦橙和沁柠说的,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线索。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我也相信这一点。”
兰溪立马想到了张老头:“所以娘娘就怀疑张老头是那位高人的传人?可是这都多少代人过去了,娘娘是怎么察觉他会是传人?”
茫茫人海当然不能靠缘分和直觉了。
她能找到东城自然是去翻了宫中不少档案,眼睛都快看瞎了。
“我在一份三十年前的档案里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曾经在将作监任职。精通篆刻技艺,能在一颗核桃上篆刻出一幅完整的市井百态图来。后来我又查了将作监的档案,然而却查无此人。”
幸好她没有放弃,最后也是意外在另一卷卷宗里意外发现了这个人。
这人名为张友,在将作监当差仅三年就被皇帝大加赞赏,一度想越过几个上司直接提拔他。
可是这事说来也蹊跷,就在皇帝对他青睐有加的时候,他却在宫中犯下了大事。
与宫女秽乱宫闱,顿时让皇帝勃然大怒。
好好的前途说没就没,甚至连小命都差点断送在宫中。最后还是有人求情,他也一口咬定是被人陷害。可惜那宫女直接自尽了,这事说不清。
皇帝也没有办法,把人打了一顿剩半条命就给扔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