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弋的动作顿了顿,才抬脚向着记忆中的医馆走去,医馆里的药材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只剩了零星碎片,曾住过的木屋变成焦炭,连潦草的草房也都是焦黑。
风吹过灰尘,一行蚂蚁爬上炭梁,几只老鼠吱吱跑过,蜈蚣钻入黑暗。
攻弋沉默良久,刚做出动作就被两个男人拦住去路。
“序王请您留在帝城,赐常青园以供下榻,请。”
这两人是那天早上陪温逸序练剑的人,攻弋不疑有他,跟着两人去了所谓的常青园。
另一边,温逸序得知攻弋接受了他的安排,心中的想法随着他的留下得以肯定,直接进了皇宫。
常青园满是花草树木,应季植物分不同时段,也难怪被命名“常青”。
蛮大的园子里左侧是厢房、右侧是书房、中央是外厅,带了两名老妇作为洒扫仆从,一起住在左侧厢房后面的房间。
两人把他送到地方就离开了,独留攻弋溜达到书房翻起了书,这里的书有很多,大多都是市场中常见的书籍,其中一小部分是温逸序撰写的众愿与神之间的联系。
【愿与神众,无以万全,神之能,与众无缘。】
在温逸序看来,众愿只能作用在拥有灵根的人身上,按照灵根的纯粹度放大灵根作用。
这和攻弋的猜测不谋而合,只不过攻弋是基于对小世界的判断,而温逸序则是在世界内对自己和其它神的研究,温逸序能发觉这件事,难度相对更大。
只不过……这种事本该早已被发觉。
攻弋简略看了看温逸序的手札,天色就慢慢暗了下去。
老妇打扫到书房,才发现定在书房一整天的攻弋,愣了一下才问:“……大人,您……需要掌灯吗?”
攻弋点头:“多谢。”
老妇将自己提着的灯中的蜡烛拿了出来,当做火引将书房桌上的烛台点亮,躬身离开书房关好门,迎上另一名踱步过来的老妇,两人就在书房门口窃窃私语起来。
傍晚,老妇瑟缩地走进书房,手中拿着一件披风:“大人,现在天色已晚……您看……”
攻弋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天空已无亮色,才把手中的书放回之前的位置,随手接过披风披在老人身上:“多谢。”
老妇愣了一下,惊讶道:“您受寒了?怎的这么凉?”
时刻监督宿主外在体征的00立刻提醒道:{宿主,今日寒毒发作。}
攻弋恍然,在船上的时候他大多不会与水手打交道,所以忘记渝寒果的事情了,后来被皇上和温逸序提醒想了起来,却下意识觉得日子还长,没有细想时间。
现在再回忆,似乎的确如此。
“无妨。”攻弋象征性地摩挲一下手臂,转身回到卧房。
老妇在房内燃了火盆子,放在离床稍远的地方,炭火不像医馆中的木火那么呛人,房间的被褥铺开,床帐也已经被放下,暖手炉正烘着被窝,看起来舒服极了。
攻弋又道了一声谢。
老妇摆了摆手:“老太婆年纪大了,经常忘事,还请大人担待些。”
攻弋颔首,看着老妇退出门外把门关好,才坐在床上想着临水村的事。
不是攻弋不够信任温逸序,可他实在想不到除了温逸序还有谁能……而且温逸序与其它世界的小水滴完全不同,那双眼……太过薄凉。
除了看皇上事有些柔色,对所有人都毫无情绪,仿佛能时刻维持绝对理性,而这样的人……做得出来灭口的举动。
攻弋平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床梁,回忆中满是许知良的笑容。
从前,他能信誓旦旦地认为无论哪个世界,小水滴的性格不会相差太多,但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
……
“大人?”老妇的声音带了些迟疑:“您起了吗?”
攻弋缓缓睁眼,没人看得出他一夜无眠:“有事吗?”
老妇略有些踟蹰:“您……需要我们帮您更衣吗?”
攻弋起身,看了看没有被推开的房门,将中衫和外套穿好,将门打开。
老妇看着已经穿好的攻弋,刚刚语气中的不自然消失:“那我帮您束发。”
两位老妇,昨夜是真正的老人,而今天这个人……虽然声音刻意压成了年迈的苍老声,容貌也如同老人一般,可在龙的视线中,她的年龄还不过双十。
攻弋沉默着坐在凳上,忽然发问:“是谁来了?”
老……女子操着苍老的声音道:“回大人话,是序王来了。”
攻弋嗯了一声。
昨日到这里的时候温逸序没有出现,今天过来合情合理,只是攻弋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既不想质疑他对临水村所做的事,又实在想不明白原因。
外厅,温逸序正和老妇说着话,目光柔柔、其乐融融。
攻弋愣了愣,突兀地想起了什么:‘时小涸,在我看到你身穿礼服奔向我的那一刻,我就成了你的俘虏,身、心全部交给你,无所谓理由,亦毫无保留。’
‘攻弋,既你已转修无情道,就莫怪我与他人合欢同歌!’
‘你的功法怎么……攻弋!’
‘我们上当了……他就是要你功法散尽……就是想将你彻底消灭……’
‘攻弋,你现在还相信我吗?’
‘那我们殊死一搏,引燃法则之力,干脆——毁了天外天!’
‘小弋……我爱你……’
攻弋猛地高喊:“不行!时小涸——”
眼中的猩红尽数褪去,攻弋看着明显被自己吓到的温逸序和老妇,缓慢的眨了眨眼,刚刚想起的内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只能颓然蹲下,心慌感占据全部心神。
温逸序走到攻弋面前蹲下,迟疑了一会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攻弋自认为从未流过泪,但此时眼泪莫名掉落,他却不知为何,茫茫然不知所措。
00被吓了一跳——谁不知道天外天的主神本名时涸?可宿主被清除了记忆,怎么可能还记得?更何况如果他猜的没错,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亲密的叫法?
00想了半天,再一次悄咪咪地改了自己的系统储存记忆——反正当做没听见就不会出错~
温逸序也吓了一跳,主要是龙的长相就不像泪包,再加上随着攻弋落泪,外面大好的晴天骤然响起一声惊雷,乌云迅速聚集在常青园上方,阵雨汹涌。
攻弋茫然地看向温逸序,眼中无神,却下意识抱住他,仿佛失而复得。
温逸序没有带人,以至于这个时候连一声“大胆”都没有人喊,只能错愕地被他抱着,手脚都尴尬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半晌,攻弋清醒过来,天空随之放晴。
温逸序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神飘忽:“咳……记忆可恢复了?”
攻弋摇头告罪:“……某失礼。”
温逸序本就十分尴尬,结果造成他尴尬的元凶非常坦然,好像他才是做贼心虚的那个似的,让他莫名有些生气,但好在他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发作。
“无妨。”声音很是生硬:“明日卯时进宫。”
攻弋颔首。
温逸序本想给他介绍一下常青园,顺便介绍一下这两个仆人,再将皇上的赏赐宣读一番,毕竟笼络人才只需三个方向,一则利诱、二则施恩、三则胁迫。
而这三个方向同时利用,便能使人死心塌地。
当我手中有你的命脉、我还是你的恩人,而且只要你跟着我做事,我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那么除了认死理的人之外,没有人会做出第二个选择。
但温逸序这次不想这么做,心中的恼怒让他无法保持理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种攻弋永远都不会背叛他的感觉——更不会惹他生气!
既然惹怒了我,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温逸序幽怨地盯着攻弋,已经暗戳戳地想好了无数个整人计划,直到离开常青园,依然在想着恶作剧。
当皇上得知温逸序的想法后沉默了很久:“……皇兄真是赤子心性……”从前整日一副大人模样,现在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感觉了……只是……皇兄的幼稚期是不是太晚了些?
听懂了皇上潜台词的温逸序:“……”
良久,温逸序轻咳一声,端起了从前的严肃架势:“他已经知道临水村之事,却未曾向我询问,我有些……看不透他。”
皇上笑笑:“若他真的是那条龙,现在也不过是早智幼童,若他不是,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颠覆什么,你我只消静观其变即可。”
温逸序也笑了,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为兄受教了。”
兄弟二人毫无架子的说笑,不一会又去下棋,话题围绕着朝廷各方势力,默契地不再提起神。
帝城旁边的山中,顺着序王府内部的暗道直直入山,一条满是火把的小路,通向了一个巨大的建筑,内部呼喊声震天,叫嚷着强者弑神,外部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而现在,除了这些皇室默默训练过的部分死侍之外,没有人知道明天人神将正式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