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侧殿,良妃翘首以盼,即便浑身没有任何的力气,依然要倚在床头望着门口的方向,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正殿方向,慧妃自打大阿哥被圈禁之后,就很少出现在人前了,对于住在侧殿的良妃和偏殿的贵人答应们,更是不予理睬,不管她们闹出什么夭蛾子,只要不死人,慧妃不会出现的。而良妃打着病重的幌子上蹿下跳的,闹出的动静是半点不小,即便慧妃已经不管事了,也难免会被她惊动。
当然,惊动不代一定要行动。同住一个宫殿这么多年,自己的儿子还被良妃的儿子给坑了,慧妃心里要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良妃的这种举动看似可笑,其实从某方面来说代表了所有后宫女子内心最隐秘的想法。没有女人不想成为男人心中最特别的存在,可是她们不能。家族、儿子以及本身的地位等等原因交织在一起,使得她们根本不敢去问,也不敢去试。现在良妃闹了出来,她们与其说是不屑,不如说她们其实是在观望康熙最真实的态度。
很显然康熙还是那个康熙,很少有人能让他动容,更难让他失控。良妃做到这个地步他也未曾去看过一眼,这不难她们明白康熙其实是不屑于这一套的。
也对,康熙若真的念旧情,真的重感情,四妃如今怎会是今日这个下场,她们的儿女又如何会是现在这番模样。
说穿了,什么都没有康熙的权力来得更得他看重的。
“娘娘,良妃娘娘这么闹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钟粹宫,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站在慧妃身边侍候的宫女名叫彩莲,是慧妃进宫开始就跟在身边的老人了,说话比之其他人显得更有份量一些,否则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声。
“不必。良妃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惜她打得主意虽好,却忘了皇上这个人最恨得就是有人糊弄他。而良妃吃过一次苦头还不长记性,哼,现在再闹也不过就是让自己显得更加落魄且像个笑话罢了。”慧妃右手扶着彩莲的手站了起来,左手习惯性地拈着手中的佛珠,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众人都以为胤禔被圈禁,她就该痛哭流涕地找皇上哭闹求情,可她心里明白与其火上浇油,不如主动将责任揽到身上,这样还能让皇上愧疚几分,而她的儿子就算是圈禁,也不会过得太惨。有些事既然知道结局不会变,那就在这个基础上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有用的,这也是为什么胤禔被圈禁,她却第一时间找皇上请罪的原因。
正因为如此,她依旧是慧妃,依旧理着宫务,依旧能凭自己的力保证儿子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彩莲听了慧妃的这几话,心里微微一惊。这才想起自家娘娘对于良妃和八阿哥的举动一直都是冷眼旁观的,不会主动亲近也不接受他们母子的示好,至多也就是礼貌客套。现在想来,她家娘娘怕是早就意识到这母子二人都不是什么感恩之辈。
待扶着慧妃坐到一旁,彩莲将热茶送到慧妃手中,轻声道:“娘娘的意思是静观其变?”
慧妃抬眼瞥了她一眼,扶着茶盏轻呷一口,热茶让她有些发僵的身子顿时暖和起来,听了彩莲的话,不由地冷离一声,轻轻压低自己的嗓音道:“不是静观其变,而是由着他们自己折腾。”
彩莲慢慢地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娘娘说得是,依着良妃娘娘那不知足的性子,这回怕是栽大跟头了。”
“哼!她这是把别都当傻子。老八未出头时,她在本宫面前伏低做小,一副生怕别人误会的样子,老八冒头之后,有宜妃相帮,她虽没有抖起来,却也不像从前那般,事事都敬着本宫。等到封妃之后,她嘴上说着敬着本宫,不愿意搬出去,实际上还不是想把胤禔的势力绑在老八这边,无奈本宫太过大意,以至于到最后竟然让胤禔着了他们的道。若不是皇上不杀儿子,本宫的胤禔怕是早就不在了。”慧妃放下手中的茶盏,面色阴沉,眼里全是愤恨,可想而知,她表现出来的平静内心的愤恨完全是不一样的。
“娘娘,身体要紧,大阿哥还等着您救他出去呢!”彩莲看着面色狰狞的慧妃,不由地轻声安抚道。
慧妃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深叹了一口气才道:“对,本宫的胤禔还等着本宫救他出去。只是现在难就难在本宫到底要帮着谁才能让胤禔逃脱厄运?”
太子和三阿哥不成,四阿哥的心思又难以琢磨,五阿哥和七阿哥,一个破相,一个天残,都是不可能的人选,老八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她的仇人,老九老十打跟老八分开后,行事虽然很有分寸,她却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他的原因,十二阿哥没有野心,十三阿哥瞧着应该跟四阿哥是一路的,最后十四阿哥,但凡跟老八有牵扯的都不是她的选择,至于那些小阿哥,没有成长起来,根本算不上。如此一来,她似乎只能在四阿哥和老九他们这几个人里挑。
不过,也有可能这老四和老九们之间有联系也说不定。
要说这些阿哥们真有什么感情,她信也不信,而且从老四老九他们相处的种种来看,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呵呵,彩莲,本宫总算是想通了。”慧妃一阵哈哈大笑,那神情瞧着是真高兴,而不是故作高兴。
“娘娘……”彩莲不解地望向她。
慧妃慢慢地抬起手,拍了拍彩莲的手道:“本宫只是突然想到也许有人真的可以给胤禔一条活路。”
钟粹宫侧殿,一片寂静,来回动的宫人,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良妃虽然不曾闹腾,但是她真开起口来,殿内的宫女太监可都讨不到好。别看良妃不是一宫之主,但是妃子该有的待遇她可是一样不少。
先前良妃听闻八阿哥去了乾清宫,整个人精神抖擞的,哪里像病重之人,只是这等了又等,没有等到康熙的到来,就连八阿哥本人也没有等来,总之,说是音讯全无也不为过。
良妃派人去打听,得来的消息虽然模糊不清,但是对于现在的良妃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差点就直接要了她这条命。
这一幕吓得钟粹宫侧殿的宫女太监魂飞魄散,生怕良妃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气死了。
“姑姑,娘娘没事吧!”一个小宫女有些害怕地拉了拉大宫女的衣摆,目光扫过正在给良妃看诊的御医,轻声问道。
大宫女脸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不过她也只是蹙了蹙眉头,并没有乱下决断,毕竟良妃的病情一直都很反复,拖也拖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太过突然,他们难免会有些接受无能。
“应该没事吧!”大宫女心里也没底,一切都得等良妃醒来再做论断。
御医诊过脉后,直接给良妃扎了针,没多久良妃就醒了,挣扎着要求见胤禩。大宫女不敢刺激她,只得给八阿哥那边送信。
胤禩接到消息时,才刚回府就接到了消息。眉头微蹙,即便心中觉得不耐,但胤禩还是转身上马再次进了宫。
他的形象已经摇摇欲坠,不能再担一个不孝的名头了。即便他知道良妃让他进宫肯定是另有打算,他亦不得不去面对。
待胤禩匆匆忙忙赶到钟粹宫,先是给慧妃见了礼,然后才去侧殿。一进门,他便瞧见良妃倚着靠枕等着他,看样子,应该等了有一会儿了。胤禩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他本以为依着良妃的执念,定然是会闹腾一番的,却没想到迎接他的居然是这般平静的她,这让胤禩心里莫名地有些震撼。
“儿臣给母妃请安。”胤禩冲着良妃了一礼,态度疏离而客套。
“起来吧!”良妃看着同自己生疏客套的胤禩,脸色不自觉地又白了几分。
胤禩看了良妃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不过却没有立马心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良妃未能达成所愿,定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罢休。毕竟他们这么多年的母子之情,她还不是说放弃就放弃。
“母妃身子可是好些了?”胤禩见良妃有些失神,不由地轻咳了一声,待她回神,这才开口问道。
“本宫的身子也就这样了,再拖也没几天了。本宫叫你来就是想问问,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死到临头,良妃依旧执着于心中的那一点幻想,想要成全自己的一片痴心。
这几句话说得虽然悲伤,但是传到胤禩的耳朵里,却瞬间变了味道。到底还是比不过呵!不管他如何孝顺,最终都比不过她对皇阿玛的一个执念。
胤禩这来去匆匆的两趟,原本就累得够呛,若不是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名声,他怕是真的不想一次又一次地凑上来让良妃打脸。
“母妃,儿子该做得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皇阿玛不来,儿子也没有办法。你不会还以为儿子如今还是别人嘴里的‘八贤王’吧!不,儿子现在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只丧家之犬,这日子也不过就是得过且过。如果母妃心里还有儿子一丝地位,接下来的那些话母妃就不要说了,儿子做不到,母妃说了也不过就是消磨咱们母子之间最后一丝情份罢了。”胤禩不接她的话,而是直接开口堵了她的话。
转身走到良妃对面的圆桌旁坐下,目光看向桌边的茶壶,伸手拿起,给自己倒了杯茶,那袅袅升起的白气,模糊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良妃原本就虚弱的身子,能撑到这会儿已经是她毅力过人了,此刻被胤禩这么一挤兑,不由地觉得有头晕目眩的。
“胤禩,母妃这一生就这一个心愿,就算母妃求你!”悲怆难当,此刻的良妃双手紧握,手心传来的丝丝痛楚,让她不自觉地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