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起向钱塘江上望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伊妮亚有点心神失守的感觉。当然这心不是‘芳心’。这只是一位神灵在最为骇人不过的事件面前,所受到的巨大冲击。如果将唐远和伊妮亚易地而处,或许唐远也会这样。

成为神,相比起凡人来说,只不过是力量大了一些、精神力高了一些,然后摆脱了身体对心灵的束缚,不再为生老病死、寒暑饥饿所苦,再有就是心灵强大了些,但也就是这些罢了,并不代表着就从此没有了悲哀喜怒。

在许多事情面前,神一样会心神失守。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这是伊妮亚当下惟一的感觉。

身边的这个人,他的成神之誓尚在这个空间中回荡,而他却已经径超直上,将天地之间的所有存在,远远地甩在身后。

——

凡天地众生,行我道者,必为我佑;

凡天地神明,友我者,必为我友;

凡天地领域,有神明居者,我当回避;

凡众生领域,有神明佑者,我当回避;

凡天地众生领域,于我行道上,有更合于天地规则之神明行来者,我当回避。

此誓,出于我口,系于我身。诸天诸神明共鉴之。

——

下界每一位有潜力的晋升者,都是上界重点关注的对象。想及在神界,各方面对唐远这位新神的普遍看法,伊妮亚直是汗颜,甚至是苦笑。

‘凡天地众生领域,于我行道上,有更合于天地规则之神明行来者,我当回避。’说的真是好听啊,可是,天地之间,还有谁有那个能力能让你回避呢?

唐远并没有安慰伊妮亚。说句不客气地话,他还没有这资格来安慰她,人家好歹还是主神呢。别的不说,现在双方要是玩真人pk的话,落败的,多半不是伊妮亚,而是他。

当然,说落败夸张了点,晋入本源的最大好处,就是有了最大的靠山,面对任何对手,都有了先立于不败之地的资本。

俗白点地讲,就是在行政级别上,他唐远目前充其量只是个‘小处’,而伊妮亚,怎么说也都算是省级副省级的。这之间,还隔了三四个等级呢。只不过,他这位七品小县令,上达天听。

当然,就算同是晋入本源者,相互之间的差别也很大。而唐远,可能就是那个级别中最‘新嫩’的那一种了。相比起一些绝对的大佬级人物、一些超级的实力派人物、一些超变态的狂人级人物,他就是个雏。当然,目前为止,除了智脑之外,他还没有遇上其它同源的存在。

在这个小小的被智脑称为是‘43级空间l层子空间’中,就算是核心位面的大佬级存在,也有点不够看了。这非关实力,而只是,他已踏入终极境。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譬如登高山,当站在高处,那遮天蔽日的浮云,也就成了脚下的风景,不再是遮蔽,而变成了衬托。相比起那些站在低处就可以析解浮云者,相比起那些站在山腰间就可以洞彻浮云者,他唐远,用了一种最为取巧的方法,凌虚直过。

“殿下,前面是我设置的一些小玩意儿,殿下不妨移驾一观。”唐远再次伸手延请,将伊妮亚引入了大厅后面,那里,便是他所布下的‘小罗天幻境’。

‘罗天’这个词,同样是来源于对华夏的追忆。而之所以叫‘小罗天’而不是‘大罗天’,倒不是出于谦虚,而是在真正的大罗天面前,它也就是根豆芽菜儿。

真正的大罗天,那是智脑将他送入的‘鉴天镜’,或者更准确地说,‘鉴天境’。

人家那是以大道为蓝本,天地作舞台。而他所布下的这个,只是于天人感应之道,略有所得罢了,双方不在一个层次上。

前者是大海,而他的这个,只是一滴水。

不过……

就像异世红尘中有一句话说的那样,一滴水,却也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芒。

“这是……”看着前方不远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的青石阶梯,伊妮亚带着凝重地问。知道了身边人的分量之后,在任何一个方面,她也不敢自矜。

“这是我对大道的一些感悟,藉切入本源之机,还原成了此处的这个建筑。”唐远淡淡说道,其实,他这句话中的‘切入本源’一句,已经算得上是披露天机了。

什么是本源?又如何切入本源?言语虽简,却已是大道要旨所在。

而事实也是,在这方面,他对伊妮亚并无半点保留。

☆☆☆

千崖爽气已平分,万里青天碾玉轮。起向钱塘江上望,相逢都是广寒人。

看着伊妮亚一阶一阶拾级而上,唐远忽地便想到了这首诗。

同是大道中生,同在大道中行。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

这句话,张爱玲用来形容情缘。

然而在情缘之外,在那‘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有花盛开。

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涕下;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崖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

天人交错,岁月悠悠。

无穷的景象,在唐远的心识中流过。

晋入了本源,对于他来说,也就不再有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晋入了本源,红尘之中,红尘之外,天地之间,天地之外,也就让他有了与无穷美好并肩而行的机会。

不必逞一己之技,不必挟大道之能,只是看着,只是欣赏着。

在那‘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又该有多少在春风的摇曳中绽放的花?有多少在夏夜的星空中闪烁的星?有多少在秋窗的梧桐下滴落的雨?有多少在寒冬的小火炉边微温的酒?

朝拾情怀临北海,晚邀明月上碧空。身居蓬莱千尺外,心在红尘万丈中。

尽拾朝华,尽挹美好。

这其中,有几多美丽,有几多哀愁?有几多壮烈,有几多激越?有几许可书,有几许可记?有几许刻骨,有几许铭心?有几番在尘中流转的情怀,有几番在叶间翩然的故事?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唐远的心情,莫名柔软。

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身退之后,方得闲情。自人至神,中间的这些年华,终是有许多放不下的牵挂,有许多需要去做的事情。

那么,从现在开始吧。

这段日子里,唐远一直沉浸在本源心识中,进行着大道诸体系的推演。而在心底深处,同样于本源心识中蕴酿的情怀,时隔多日,终于如一轮皎洁的月,冉冉升起于唐远的心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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