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呀,你说的是什么?”
“是永恒的疑问。”
“天空呀,你回答的是什么?”
“是永恒的沉默。”
……
跳舞着的流水呀,在你途中的泥沙,要求你的歌声,你的流动呢。你肯携瘸足的泥沙一起走么?
……
唐远执着水笔,一笔一划地书写着。清晨的阳光从小亭外照过来,映在他身前的小桌上,伴随着他的节律,一格一格地移动着。
就仿佛有一缕清新的风,从时空的小栈缓缓地拂过,一种清澈而又温和的意象,弥漫在周围。
这是唐远打算送给小精灵的第一件礼物——一本汇集了诸多如细沙掠指般感觉的小诗——他将之命名为青叶集。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小精灵和他在一起,养成了许多坏习惯,比如,大喇喇地甩鞋子,比如,睡觉的时候,四仰八叉的……而唐远自己,是没什么高雅气质可言的。所以他无法言传身教地让小精灵学会什么,她从他这学去的,都是坏习惯。
不过,他知道,有一种东西,可以代替他的指导。
那是无数诗人所撷取的生命感动,那是一种如生命初绽时不可抗拒的美好与透明。那些片断,如清晨的露珠般清凉,又如夜晚的星星般璀灿。
却说之前在作这个打算的时候,唐远却为它的载体发了愁。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合适的载体——纸张。不论是笨重的羊皮纸,还是粗陋的植物纸,都不符合用来做这样的一本书。
那太逊了。大头皮鞋和水晶凉鞋,那完全不是一个调儿。
自己造纸?
当这个意念浮现于他脑海中的时候,他就感觉一阵头大。
那些小小的小纸片儿,却是文明的基本载体。当大量的兼价而优质可用的纸张广泛的流传开之后,整个社会便可以插上翅膀,飞上云天。而变化太快,一下子从视野狭窄的地面飞上无边无际充满着无限方向的天空,许多人都会失去方向,或者说,整个社会,都会失去方向。
心欲益之,而行实害之。
一个还在为着一日三餐而发愁的小贩,一下子给他一千万,有多大的机率会不迷失呢?
“其实,您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不用为这个发愁的。”智脑发话了。
“嗯?”
“您还记得,您的出生的星球上,在一个叫做古埃及的地方,一种叫做纸莎草的植物么?”
智脑这么一说,唐远立即恍然。
纸莎草,一种摇曳风姿的水生植物,把它的茎的外壳除去,再剖开,连接到一起,就成了纸!
古埃及人就是用这种一点也不起眼的小小植物,为他们的文明打造出了一个光辉灿烂的王座,然后在这个王座上,又诞生出了一顶晶莹璀灿的桂冠。
“这是现在这个宇宙中全方位的植物核心框架以及各类型的一些具体编码,我已经放入了您的心识之中,我想,您应该能设计和培育出您需要的东西的。”
于是,三天之后,一种奇怪的植物出现在了一个小湖里。
它的茎,细细的,长长的,青青的,又有着水渗般的透明,像丝带一样在水中轻逸的飘着,它的叶子,像丝缎一样柔柔伸展着,铺在水面上,一直延伸出了几丈远。叶子的颜色淡淡的,微带着青绿,
它快速地生长,然后快速地消失,而唐远的手中,多了一些青青的丝带和柔韧无比的叶儿。
☆☆☆
而现在,唐远就在那素淡中微泛着淡淡青绿的纸上书写——经过抽去水份,那种植物的叶儿,就成了天然的小笺。
它的纹理天然,它的颜色天然,它无比坚韧,却又是柔柔的,然后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硬度。应该说,用来作为唐远摘抄的这个‘青叶集’的载体,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的材料了。
纸解决了,下面就是文字的问题了。
文者,纹也。纹者,天地之波动也。它包涵着天地化生的奥秘,它孕育着包罗万象的传奇。所以仓颉造字,天雨鬼哭。盖天戴其仓,地履其黄,仓颉者,撷仓也。撷天地之规则,传于人间,那是真正的泄露天机。
这个世界的古神语如是,精灵语,在某种程度上亦如是。而华夏的古传文字,经凡人之手,几历变易,已从天地规则中脱离,而连接入了凡人自己的世界,真正的落到了‘实处’,愈变愈简,愈变愈易。于凡人而言,简易至极,方能流传至极,简化之文字,于文明传播,功德无量,但是,其实,一变之后,便已是由‘天文’而落到了‘人文’,纵然再是精美,纵然再是合理,已是和原本的文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了。
精灵的文字,以唐远现在的认识来看,就是一种‘天文’,但它有别于古神语,而是经过了某种处理与变易——当然,这种处理与变易显然亦是由神之手进行的,所以它和经由凡人之手的变易不同。
文字,就是用精灵的文字了。那么,用什么字体书写呢?
金、木、水、火、土,篆、草、隶、楷、行。书写之文字,是金之净灵,还是火之升腾?是水之流动,还是土之厚实?抑或是木之舒展?
想了片刻,唐远便笑了。事先设限,又何如因材为择?
周围,微风轻拂,意象清和。
一段段或清朗或清丽或连通着天地与生命的句子,流过唐远的心间,然后迅速地转为实实在在的意象,然后这种种意象,带着他的意志,经他的手,藉着一种连绵流动且于不觉中变化着的文字,被刻印于书页之中。
久久,书写完毕。
而不多会儿,一本透着晶莹青绿的精致小笺便成型了。作装订之用的线,便是那些如丝带般半透明的细长小茎。
这就是他送给小精灵的礼物。
这也是唐远生涯中的第一本非有意非正规的‘传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