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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使发布会看上去像一群高中生的野营,我们把露台上的浅色藤桌和餐椅换上租来的深色木质桌椅;这种体力活不包括在酒店的服务中,英总又是出了名的大抠门,让她僱工人,她的表情就像被割了一块肉一样,最后都是公司的小姑娘们动手。
和酒店经理确认完第二天的流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楼顶的大灯全部开着,三十二层楼顶的百米高空,四周全部黑洞洞的,只有头顶悬着明黄色的月亮。我回家的路上要经过陈白露的家,在计程车里换上自己的高跟鞋,顺路把她的鞋子还回去。到了陈白露家楼下,薛先生的车在等着,戴着小拇指粗的金鍊子的胖司机正趴在方向盘上,三口吃掉一个汉堡。
薛先生在,我不方便进去,站在楼门外犹豫着要走。想了想,既然来了,把鞋子放在她门外就好。
然而刚走出电梯,就听到陈白露勃然大怒的喊声。 “那几个女人是什么东西,她们有什么资格和我坐在一起!别人糊涂也就算了,你!你也让我坐到那群女人中间,在你心里我根本就是和她们没有区别的!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白露,你不要无理取闹,所有的女宾都被安排到一起,你一定要和她们保持距离,反而引人多想。”
“多想什么?谁会多想?” “你知道……”
“我不知道!而且,我告诉你,以后这种人人搂一个大野模的酒会,如果你尊重我的话,就不要带我参加了——除非在你心里我和她们一样。 从你在澳门第一天见到我,你就认定了我是人家的二奶;后来你听说和我交往的人是谁,你就更认定了我是靠姿色吃饭的女孩,现在你给我房子给我信用卡,我永远也洗不脱这个身份了!”我惊诧地听着,陈白露的嗓子里带了哭音,然后她低声啜泣起来。
“当然不是,你是我正式的女朋友。” “那么,以后除了你的朋友们带太太或者未婚妻参加的场合,你不用再带我出现了。野模多得是,你不认识我认识,我介绍给你!”陈白露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天地良心……” “天地良心,你这是在侮辱我!你明明听到以前被我带去澳门的女孩和我攀旧情,却不帮我解围!” “我并不知道你觉得尴尬,我看你一直微笑……” “我除了微笑还能怎样?难道要当着你的朋友们翻脸吗?就算我是无名小卒,你以后岂不是要给人笑话?” “我不知道你这么辛苦地维护我的面子……” “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让我和她们坐在一起,你竟然说既然早就认识,正好聊聊天,我和她们有什么共同话题?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 只会讲插nel、gi、burberry, 你让我和她们聊什么?”
“对不起,我一定补偿你……” “你休想!这一次不是你打碎了我的手办,或者弄丢了我的书,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便送点儿破翡翠就能让我原谅你!”
“那不是什么破翡翠……”
“总之我不会原谅你,你伤透了我的心!你伤透了我的心!”陈白露声嘶力竭地喊着,隔着两层门,我能感受到她失控了的愤怒,我战战兢兢地把鞋子放在门口,以为会看到忍无可忍的薛先生夺门而出,但是他没有。
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吵架声,昏昏沉沉地下楼来,初夏暖和的晚风迎面扑来。我正站定出着神,薛先生的司机看到我。
“海小姐。”他叫我。 “你还不走?薛先生大概不会下来了。” 胖司机一怔:“我没收到简讯,只能等着。” “辛苦。”我随口客气,没精打采地往外走。
然后薛先生推开楼底的玻璃门,大步走下台阶,见到我,也一愣: “你刚来?”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该说实话还是撒谎。 “我来还陈白露的鞋子——放在了门口。” “你听到?” “听到了一点点。”我谨慎地说。
这个年龄和我父亲相仿的男人,像个受了批评的孩子一样低下头, 满脸懊丧:“我太粗心了。”
我嘆口气:“是。”想了想,我又说,“薛先生,关于你和陈白露的第一次见面,她简略地和我讲过;后来发生的事,我不清楚她告诉了你几成;我并不想为我的朋友辩护,陈白露不是一个清白的姑娘,但公平地说,她不是坏人。如果你误解了她,那真是蛮遗憾的。”
薛先生看着我,然后他说:“我被她闹得头疼——老了,禁不住这么吵。你和我散散步,好吗?” 我犹豫一下,陈白露此时一定在楼上的窗前看着,想起因为陈言我们生了多少嫌隙,我不是没有顾虑的。可是怎么拒绝呢?这话怎么说呢? 我只好转身朝着小区大门走去,薛先生和我并排走着,司机先把车开出去。
“海小姐,我是中年人,也是商人,这世界上见不得人的事假如有一百分,我大约见到了八九十分。你和陈白露,或者你们身边年轻的男孩所不齿的事,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她,她抬着下巴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说‘这张卡里有九位数,你出得起更高的价钱再来包养我’——”
“她和我说过。你貌似被吓住了。” “哈哈!”薛先生爽朗地笑了一声,“海小姐,你真是年轻,这样一句话能吓到我,我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自从那天我就知道这个姑娘既骄傲又幼稚。这样的姑娘一定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