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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连鞋子都没有脱,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太委屈了!

太委屈了! 我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眼泪无声地浸透了怀里的枕头。

~3~

我和陈白露闹掰了。

大概半个月后我在学校的食堂遇到她,她埋头吃着一份煲仔饭,时不时吸一口可乐,像四周的几百个学生一样,而浮现在我眼前的依然是她挑衅地看着我的模样。

中午下课的时候,食堂里拥挤如集市,她旁边的位子上刚刚有人端着餐盘离开,但我没有过去,我铁了心永远不理她,别别扭扭地挨着一个书呆子油头男坐下。

没吃一半我就被熏跑了。正在食堂外面的报刊亭买酸奶时,陈白露迈着长腿噔噔地从我身后走过。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她没有理我。

又一次可能见到她的机会,是老首长的秘书叫我们去吃晚餐。那天我刚好有个讲座要听,虽然不重要,但我不想见到陈白露,就说学校里有事情,没有去。

后来杨宽告诉我,陈白露也没有去,害得他一个人听老首长絮絮叨叨革命往事足足两个钟头。

我有点儿得意,原来她也害怕见到我。

再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陈言胃痛得从床上滚下来。她给陈言的父母打电话,但他们一个在三亚度假,一个在峇里岛度假,问是不是要钱交房租,陈白露没说什么就挂掉了电话。

她把陈言弄到医院,经医生诊断是胃溃疡发展成了胃穿孔,布洛芬已经没有效果了,于是护士给他打了杜冷丁。

~4~

每年的开春都有一个大聚会。这是朋友们最闲、人也最齐的时候, 这四年来每逢天气暖和起来的第一个周末,我们都去梦会所狂欢,我平时不大喝酒,但那天一定喝到断片儿才行:一整年的美好时光在等着我们,而且朋友们相亲相爱,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人生吗?

可是如今我无比抑郁。我知道这一整年,我大概要一直在嫉妒和伤心里度过;因为我的两个好朋友,他们撇下我去相亲相爱了。

打扮得如同英王卫队的门童帮我拉开高大的木门,往日穿梭着各式美女的玻璃走廊空空荡荡,我的鞋跟敲击着地面,发出清晰的回响。走廊两侧的包房寂静无人,透过半透明的门望进去,里面是黢黑而模糊的一团。四年里每次年初聚会,我都觉得陌生,似乎这里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而是一个奇怪的所在。

我想要混在人群里不被发觉,好避免撞见陈白露的尴尬,但我一推门,杨宽就大喊一声:“罚酒!”

十只香槟杯一字排开,半透明的泡沫翻滚着,那是对我迟到的惩罚, 我的目光越过正在倒酒的杨宽,停留在大厅另一头的陈白露身上,她背对着我看墙上的画,她连背影都容光焕发。

听到杨宽的叫喊声她回过头来,我要转身离开已经来不及了。我躲闪的神态反而落在她眼里,她隔着盛装的人群,抬着下巴朝我露出挑衅的微笑。

我一向软弱。 我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她一挑衅,我就举手投降。

我喝罚酒,大约喝了三五杯,剩下的杨宽代我喝了。我平时是有一点儿酒量的,那天因为心情不好,醉得很快。四下张望,到处人影憧憧。 我转身冲进洗手间,清净下来才知道自己已经醉得不能走直线,靠着洗手池也东倒西歪,于是坐在马桶盖上。我正发着愣,陈白露推门进来,盯着我看。

“出去。” 而她把门反锁上了。 我觉得,应该发火的人是我才对;但她满脸的怒气和不耐烦:“你又耍什么小姐脾气呢?” 我从来不会和人吵架,何况是牙尖嘴利的陈白露。我当时一面是真的委屈,一面是清楚不说狠话无法胜过她——可能也有喝了酒的缘故吧, 我直戳她的心窝子:“有的人愿意耍小姐脾气,还未必有资格呢。”

她脸色陡然一变,换上一副鄙薄的表情。 她说:“亏我这两年多把你当真心朋友,还以为你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其实都是一双势利眼,将眼里的人都分个三六九等。” 我感到无比委屈,眼泪涌上来:“我什么时候眼睛里有三六九等?我交朋友不是凭人品?我对哪个比我强的人谄媚过,又因为家境疏远过谁? 你说出这种话,我也白认识你。我以为你比外面的人都强、都有见识, 现在看来也是一样的,你眼睛里先有了‘三六九等’,才觉得别人眼里有‘三六九等’呢!” 我看着她那刻薄的微笑,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你们既然恩爱得很,你就应该在家里陪他。别人我不知道,陈言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你别看他在国外读了多少年书,其实脑子里还是三从四德那一套。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交际 ——哼,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她笑:“那我更应该常来了。我们分手了,你不该高兴吗?” 我抓起洗手台上的一柄梳子扔过去:“出去!”她躲闪不及,梳子柄擦过她的额头,撞在她身后的门板上又飞出去。她脸上的笑还凝固着,额头破了拇指大的一块皮。我只想把什么摔出点儿声响,没想伤到她, 登时也愣了。

我站在她对面,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变红,又变得惨白,然后她脸上的轻薄和嘲笑都消失了,她咬着同样苍白的嘴唇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别怨我抢走你喜欢的人——说得容易,不就是煮煮粥喂喂药吗,换了你, 你未必做得下来。”

“你别看不起人,我妈生病连护工都不用,都是我一个人照顾,我比护工还细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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