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零章 角落

姬婳没有告诉大家,大英子后来的经历,她只是说,大英子在十多年前,今上亲征时死于战场。

因为立有战功,她的骨灰一直在宣府英烈堂。

今次姬婳缺去军职,把大英子也一起带了回来,了却她生前归乡的念想。

沈大伯怔怔的听完之后,道:“大英子回来了就好,七两,你去找你大哥,到县城买副好棺回来。”

“大伯,要停灵几日?”沈笑明了,大伯这是要给大姑正式操办了。

“找顾道长卜算一下日子。”沈大伯看向姬画,有些报歉的道:“表妹能否等到大英的葬礼办完后,我们再去姬家上坟。”

快马加鞭,从五更赶路,到夜里才能到蒋福山姬家。

再上上坟,这来回就得两天半或者三天半时间。

姬婳没有考虑就答应了,“文表哥,前些天我已经回去过一趟了,不急。”

“嗯。”沈大伯这才想到,“那你成家了?以后还准备回家去住吗?”

“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知道表哥表嫂能收留一段时日不?”姬婳坦言相问。

沈大伯和管氏夫妻多年,两人不必眼神交流,沈大伯就能知道妻子的答案,他道:“啥收留不收留的,这里就是你的家。”

管氏也道:“咱们现在又起了新院子,表妹和我一起来看看,想住哪个院。”

说着,她就要请人到新院去。

姫婳也不客气,牵马随着管氏和沈笑来到归藏院。

正好看到顾道长在哄昌林玩儿,她有打听过,听说顾道长是程家的亲戚。

可是在管氏这边介绍时,却说了顾道长是沈笑的亲舅公。

姬婳有些糊涂了,不过她不会多问,选了春种院住下。

先前,启航一直住在春种院,不过前几天沈良大儿子,已经被县衙的人带回。

启航自然是悄悄离开了沈家,这院子已经收拾了出来。

沈笑看这个表姑,有股子爽利劲儿,想着应该不难相处。

她将大哥二哥还有二嫂都找回了家,却听大嫂说,大伯找褔太爷去了。

沈远他们几个,先是到春种院拜见了姬婳,随后才去县城买棺材,一并通知住在县衙的文氏,以及书院的沈曜。

而沈笑则是抱着昌林,来族学找人。

“七两,都去四爷爷家里了。”正监督孩子们背诵文章的沈先,出来告诉她。

沈笑发现,学堂里的孩子,少了,“先二哥,怎么今天有好多人请假吗?”

“那倒没有,大一些的,觉得识字可以了,就不来上学了。

这小一些的,年龄都和昌林差不多,不到进学的时候。”沈先对她有怨念,

“七两,你教了没多少天,竟然撂挑子走了。

要不是后头七奶奶请了你二嫂来,我和松大哥,还要担起女学班的教课。”

沈笑总不能建议男女一个班吧,她不好意思的道:“两位哥哥辛苦了,能者多劳。”

“先伯伯多劳。”小昌林望向沈先,还拱起了两只小爪子。

沈先失笑,目送姑侄两个离开时,还在想沈大伯家有啥事儿。

当沈笑来到沈四爷家,走到屋门口时,就听到里面有人道:

“伯文啊,这事儿可不能马虎,说咱们大英子是立了功的,那她是何官职?

咱们是不是要按她的官阶,来操办?”

此事涉及到修墓的问题,虽然未出嫁姑娘的坟墓不在祖坟,但是村里也有一片儿她们专门的坟地安置。

一般来说,也就是简单的埋葬了有个坟头儿,但却是不立碑。

可要是沈英有了官阶,就这坟的规格就不一样了。

那不仅要立碑,族谱里还要给她记上一笔。

沈大伯哪里会想起问这个,他道:“那我得回去问问。”

“大伯,我去吧。”沈笑在门外,放下昌林给屋里几位长辈行了礼。

昌林下来,进屋跑到沈大伯怀里,然后又给一屋子人作揖,“祖祖,太爷,爷爷……”

他人不大,挨个叫了一圈儿人。

福太爷招手让他来身边,摸着他的小脑袋,满是欣慰。

他道:“不论是几品,咱们都给大英子立碑,她为国战死边疆,是我沈家的好闺女。”

“我赞成。”同一辈的七太奶,不会反对。

沈四爷老兄弟几个,互相对视后都点头。

这边厢,沈笑已经找到了正在喂马的姬婳,“表姑,族老们正在商议给大姑立碑。”

姬婳转向她,轻笑道:“大英子不在意这些。

离姑母姑父的坟近些,就好了。”

“我大伯在意。”沈笑认真的望着她,“我大姑,应该被家里的后辈记住。

而不是在几代之后,只剩下一个不知名的坟头。”

姬婳长舒一口气,她有多少袍泽,战死疆场后,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只在英烈堂,有一个名字。

甚至于,可能很久以后,连名字都没有了。

“我也叫你七两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七两,我和大英子都曾在轻骑卫,而大英子是轻骑卫的夜不收。”姫婳很严肃的道:“知道什么是夜不收吗?”

“能深入虏营哨探得实情者,身处敌前,往往短兵相接,事有不谐时,死伤十不存一。”沈笑听程怀谦讲过,也听顾道长偶而提起过。

这些人算是专门的哨探,都是挑选军中之能人。

据载:夜选乖觉有胆之人,各藏牛角短弓、猪杆小箭,待虏熟睡,将马拴住,攒簇以药淬箭,临到跟前,或十步,或五步,暗行刺射,战马一中,无不死者,亦古人夜解贼鞍马之类也。

“所以,大英子不需要张扬。

你们,只需要知道她是位英勇的战兵,追封武节将军即可。”姬婳目远看向天空,她道:“这也是为你们好。”

沈笑明白了,有些人,注定是要埋在历史的角落里,他们没有赫赫之名,都有煌煌之功。

当她返回四爷爷家时,面对几位族老殷切的目光,又看看大伯失神的坐在那里。

沈笑道:“大姑曾被追封武节将军。”

沈四爷他激动的站了起来,“正五品。”沈家从前有人做官时,最高不过六品的官职,还升任不久后,因病亡故了。

满屋的人都一愣,同时看向沈大伯,这可是沈家乞今为止,最高的官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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