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锄草

沈志说的聊聊,是真的聊聊。

他带着弟弟和程怀谦,赶车去河边取水时,那是一句句的问程怀谦从小到大的经历。

已经将其儿时爬树掏鸟窝,被蜜蜂蛰个大肿包的事都挖了出来。

沈曜很不以为然,看着一脸乖巧回答二哥的程怀谦,他心下哼了又哼。

取水回来,他看到远处正和大嫂边说笑边浇水的妹妹,觉得,七两还是和大嫂一样,嫁个既门户相当又有情谊的更好。

念哥儿么,除了和他爹的那个破院子,好像他家没置恒产……

周氏和他一样的想法,但是她觉得,最好就不和七两提,毕竟才十岁。

在她看来,她家小姑子,是把念哥儿当成大花大树兄妹那样的小伙伴儿的。

好不容易浇完了,沈笑回家揉了四个馒头就揉不动了。

实在是打水浇水,手臂太酸了。

管氏把她和周氏都撵回房休息,当然,男孩们也放走了。

她和沈大伯留在厨房继续忙碌着。

沈笑在空间泡了个热澡,出来躺在床上时,管氏拿着那条锦帕进来。

管氏是个有见识的,翻给沈笑看,然后道:“这是双面绣。”

“这就是双面绣呀。”沈笑轻轻抚过帕面。

“七两,这也太贵重了,咱们拿什么还?”管氏又看看桌上的那十几根玉米,是玉米吧,七两是这么叫的。

“没事,我多给小表姑送几回冰镇桃汁就好。”沈笑拿着绣帕,不停的翻看,真漂亮,她要挂在炕头,天天看。

“你什么时候给送过?家里还有桃汁?”管氏奇怪,没见她鼓捣啊。

沈笑翻帕子的动作一僵,迅速道:“昨晚我太热了,就拿了篮子里的桃儿磨成桃汁儿。”

管氏上前夺下她的帕子,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道:“肚子不疼吧?你半夜喝那么凉的东西干啥,多伤身。”

“没事儿的伯娘……”沈笑又开始哄人,心里想,大意了又。

管氏倒是没在怀疑,但是一直念叨她,不让她乱吃东西。

沈笑答应的很干脆,第二天一早,喝过羊奶就跟大家去祠堂了。

尽管曾有过女帝,但那都是前朝的事儿。

如今,女子还是不让进祠堂,沈笑她们在门外随着院内的唱喝叩拜。

等他们拜完回到家时,沈悦和管二舅还有两位表哥,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管氏开口让他们进家来,带着沈笑和周氏,把鸡鸭鱼肉,猪头馒头果品等,一一摆齐整了。

由儿子和外甥们,一起挎着篮子到了坟前。

祭品一样样的摆出,沈大伯把香烛给了沈笑,让她一一点上,又跪下瞌头,孩子们都跟着一起叩拜。

尔后,沈大伯开了坛树门下的藏酒,在沈笑洒在墓前后,他自己一杯又一杯的倒了饮尽。

管二舅看的不是滋味儿,“妹夫,咱回去吧,心意到了就行。”

“二哥,”沈大伯抓住了管二舅的手臂,“他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

这些年,我梦到他,都是他满身箭雨的朝我笑。

这个臭小子,他还笑,不知道疼吗?

呜……不知道疼吗?一身的箭呀…呜……”

沈笑倚在抹泪的管氏身上,她那会儿小,大部分时间在睡觉。

但是她大伯大娘以为她是个娃娃,带了她见爹娘最后一面。

被人抱着的她,亲眼见到了伯娘给亲娘换衣装裹,全身都是刀箭伤,还有斩断的箭头留在身上。

她爹身上的伤,肯定也是一样的。

他们当时带的人,大部分顺利潜出被困的县城去搬救兵,在张家湾旧城遭遇到夜袭的叛军攻城。

后来说是他们与另一队人相遇,两队合成一队,从背后火攻偷袭,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剿了这队叛军,才有了援军来县城解围。

可爹娘,大舟哥,沈家村的壮丁们,除了七太爷被救回,其他都死了。

来墓地祭拜的不止他们一家,沈大伯的失态痛哭,就像开关一样,启动了周围人压抑的伤痛。

一时之间,整个沈家村墓地,此起彼伏的哭声都没有断。

而此时,城门口义士亭前,带领县内士绅完成祭拜的林县令,正看着一队队来领米的百姓。

他嘴角压不住的想翘,昨晚,就有许多乡民成群结队的排在这里。

今天记录领米的书吏们,已经将那些未有户帖之人的情况记下,接下来,他就可以派人下乡登录户帖了。

可他身后的士绅中,有相当一部分看着排队领米的人,都在强颜欢笑。

因为那些没有户帖的,不用交税之人,大多是把自家田地寄在他们名下。

这下,他们不仅要把田还回去,还要被县令追罚。

自己捐钱买米,最后倒把自己填坑里了。

唉,为了领两升米,寄名产田之人,知不知道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再看看给他们挖坑的县尊老爷,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早晚会调任。

又看向帮着挖坑的谭秀才,此时正与县教谕相谈正欢,哼,挂你自己名下的田好像不用还不用罚似的。

不,等等,这家伙几十年来,好像一直都是五十亩地。

这厮……

……

沈大伯是被管二舅背回家的,直到他们离开,沈大伯还没有醒来。

也是,喝了大半坛,能不醉吗?

劳累的管氏给他煮醒酒汤,而沈笑一直失神的坐在门口看那一朵朵火红的石榴花。

沈志要带她去通州送豆干,她都没有动。

还是程怀谦和她讲,不如趁着他和三郎都在家,他们去把她要买到手的老宅地,收拾收拾。

沈笑瞬间来了精神,到柴房拿起镰刀就走。

程怀谦和沈曜也拿了锄头铁锨跟上。

刚喂完奶的周氏出来,就见三人已经转过影壁离开。

“娘,七两他们干什么去了?”

管氏刷好锅,道:“别管他们,小孩子都想一出是一出的。”其实她是想,三分杂草割完,七两就能累的睡着。

没错,别看都是草,但要看长在哪里。

这片废弃了三十多年的宅地,每年族中会派人来把草割了。

但割了它,根没除的,沈曜割了一小片儿,沈笑和程怀要把草根起出来。

一锄头下去,草根没锄掉,锄到一堆碎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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