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牌匾,吴学道愣了。
澄怀堂?
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店比较大,东西很多也很杂。
陈教授刚进屋,伙计就上来招呼:“陈教授,您来了,快请进。古掌柜在里屋休息呢,我给您叫去。”
陈教授连连摆手,声音压的略低,说道:“不用,我不找他。”
伙计一脸疑惑:“不找古老,那您是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陈教授说道:“我和这位小伙子有点事谈,你们这不是安静么,我就来了。”
说着指了下旁边的吴学道。
伙计点点头,让陈教授随便坐,他去给二人沏壶茶。
吴学道听到“古老”这两个字,忽然想起来了。
前阶段他曾捡漏了一件明嘉靖五彩鱼藻纹盖罐,就是卖给了京城的一位古董商,那人自称古叔明,还有家店叫澄怀堂。
这家店显然就是那人开的。
想不到这么巧。
陈教授见吴学道四下打量,笑着道:“这里的东西不错吧?比外边那些强百倍。”
吴学道点点头,也赞了两句。
陈教授不多废话,直入主题,说道:“刚才那件宣德青花,你怎么看出来有假的?”
吴学道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推说,有一瞬间直觉告诉他东西不对。
陈教授若有所思,道:“直觉...老古有时候也这么说,他还说,过手的真东西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真假了。难道你经常接触青花瓷?”
伙计这时候提着茶壶过来,吴学道谢过对方,而后转头对教授说道:“嗯,我接触的青花瓷比较多,我家就是开古玩店的。”
陈教授眼睛一亮,不住的点头,道:“我就说嘛,原来是家学渊源,你这点倒是和老古差不多。他中午休息了,要不然我肯定给你引荐引荐,你俩肯定聊的来。”
吴学道笑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开口问道:“陈教授又是如何看出东西有假的呢?”
陈教授闻了一下茶香,享受的长舒口气,说道:“鉴定我不在行,但历史我知道的不少。”
吴学道一愣,问道:“历史?刚才那件东西有什么不符合史实的地方么?”
在镜心堂给佚名《写经图》断代的时候,他用的就是历史知识。
朱老精确断代,也是结合历史和绘画作的分析。
但刚才这件东西,除了龙纹啥都没有。
而龙纹就是宣德龙纹,没哪里与历史不符。
陈教授得意的抿嘴一笑,说道:“如果那件不是蟋蟀罐,而是普通盖罐,我肯定判断它是真的。
但它是蟋蟀罐,即使找不出龙纹、青料的破绽,也一定是赝品。”
吴学道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明宣宗朱瞻基我了解一些,这人‘工于诗文,精于绘事,酷好促织之戏’。
确实是喜好斗蟋蟀,宣德时期曾烧造不少蟋蟀罐。这不是正好说明蟋蟀罐有可能为真么?”
陈教授摇摇头,不答反问,道:“你知道清宫旧藏宣德官窑瓷器有多少么?”
这...这谁知道啊?
吴学道摇头。
陈教授喝了口茶,说道:“一共一千一百七十四件,多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但就没有一件宣德官窑青花蟋蟀罐,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学道都快听傻了,下意识的摇头。
陈教授继续说道:“因为这些蟋蟀罐都被当时的太皇太后下令销毁了。
宣德十年,年仅三十六岁的宣宗皇帝驾崩,九岁不到的朱祁镇即位。
为防止年纪尚小的朱祁镇玩物丧志,荒废学业。
太皇太后张氏下诏:‘将宫中一切玩好之物、不急之务悉皆罢去’。
不仅砸碎宫中所有蟋蟀罐,连御窑厂烧好尚未进贡的也全砸碎深埋地下。
93年的时候,珠山明代御窑厂遗址曾复原过一批质量奇高的宣德五爪龙纹蟋蟀罐。
五爪龙纹只有帝王才能使用,质量过关却悉皆捣毁,肯定是奉旨办事,能作证我刚才说的。”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就没有一两个漏网之鱼?
对此,陈教授说道:“不带龙纹的宣德蟋蟀罐可能存在,比如皇帝赏赐大臣,这是有可能的。
但带五爪龙纹的宣德蟋蟀罐完器,绝不可能有,有就是假的。”
吴学道点点头,道:“今天真是受益匪浅,以后又多了一种鉴定手段,不用凭虚无缥缈的感觉了。”
陈教授微笑着说道:“历史也不可靠,要不是明代御窑厂遗址真出土一批被捣毁的蟋蟀罐,我也不敢肯定。”
吴学道闻言也笑了。
还的确是这么回事。
或许随着岁月流逝,地下挖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历史将被一次又一次证实或改写。
陈教授有感而发,说了很多考古与历史的事。
吴学道听着也觉得有意思,不时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
二人聊的正热闹,忽然有道声音传来:“老陈!哈哈,我一听就是你。诶?你是吴学道?你怎么也来了?”
出声的正是午睡完的古叔明,澄怀堂的掌柜。
吴学道忙起身问好,而后说道:“想不到真是古老,我在外边看到澄怀堂的牌子,没敢认。一个月不见,您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
古老哈哈大笑,道:“你怎么来京城了?还和老陈聊上了?”
陈教授看着二人,愣愣的说道:“你们认识?”
古老坐下后,说道:“我上次不是找回了一件宝贝么?就是在吴小友手里买的。”
陈教授点点头,道:“喔,我想起来了,明嘉靖五彩鱼藻纹盖罐。我刚还以为吴小友只会鉴定青花,没想到彩器大漏也能捡。看来,吴小友擅长的东西很多啊!不愧是家里干这一行的。”
古老听出里边有事,就好奇的多问了几嘴。
听到明宣德五爪云龙纹蟋蟀罐,忽然一愣,道:
“是不是腹部两条龙,盖上一条龙,罐底与盖内都有‘大明宣德年制’单行楷书款?”
陈教授惊讶的问道:“怎么?你见过?”
古老喝了口茶,回忆着说道:“大约半个月前,南雁斋的张衡说是得了件好玩意,特地拿过来让我看。
就是你说的明宣德蟋蟀罐,我看东西不对劲,就没要。”
话音一顿,看向吴学道,笑着道:“我没打眼,都归功于吴小友。”
吴学道惊讶不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