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窑指汝官窑,北宋、南宋皆有烧造。
汝瓷釉色多变,色如雨过天青为上品。
汝瓷素雅如玉,含蓄温润,如谦谦君子,受到历朝历代无数人的追捧。
瓷器爱好者、古玩爱好者,都把能拥有一件汝瓷作为最终追求。
世界上,目前有记载的传世汝瓷只有八十七件,也有说就是件的,总之不多。而其中仅仅四件被私人收藏,其它都在各大博物馆内。
可想而知,当白剑鸣说出“宋汝窑兽面五足洗”时,在场众人有多吃惊。
古老和其余四位老者,当即站起身,凑上前,仔细观察笔洗,包括其器形、釉料、色泽、质感等。
这件兽面五足洗器形完整,色发淡青,釉内有细密灰点,五个兽足外接于瓷器底边。
五个兽足在笔洗间结合处都有细小裂纹,但内部仍有连接,并未断开。
古老小心的翻过笔洗,眉头就是一皱。
其他人脸上的喜色也骤然消失。
白剑鸣知道这些人担心的是什么,笑着说道:
“诸位前辈,我知道,真品汝瓷都有或多或少的芝麻钉垫烧痕迹,本器没有,似乎是最大破绽。
但在晚辈看来,烧造者是利用五个兽面足取代了芝麻钉,可谓心思机巧,勇于尝试。”
古老摸着汝瓷细腻的釉面,沉默不语。
戴眼镜的老者皱眉道:“不过,这样下来,汝瓷烧造过程中,由于收缩变小,反倒使得五个兽足与整器撕裂而开。倒莫不如采用当时已经成熟的芝麻钉垫烧工艺,这种尝试实在是一大败笔。”
秃顶老者却表示了不同的看法:
“从陶器到瓷器,从五大官窑到青花、彩器,每一次瓷器发展的突破,都离不开机缘巧合。
一次尝试的失败,不算什么,要是能借此使瓷器烧造工艺进一步发展,就是值得的。
这件汝窑兽面五足洗,记录了瓷器的发展,记录了工匠们不断的尝试,不断寻求突破,很有意义。”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在场的其他人还是不感冒。
大家追求的是精品古董,至于意义,那是博物馆该考虑的事。
私人收藏的宗旨,除了追求爱好,就是追求极致的艺术性。
这件东西本身有裂纹,已经有点不遭人待见。
有支钉也就罢了,没有支钉垫烧痕迹,甚至已经有人怀疑东西不真了,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白剑鸣本来想一鸣惊人,没想到这些人并不买账,心里说这些人不识货,嘴上却道:
“这件汝窑洗,有前辈想交换么?”
白剑鸣只是照例问一下,他知道大家的交换意愿不高。
秃顶老者见无人应声,摇了摇头。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但他受白家老爷子所托,把剑鸣引进古玩圈,自然不想让白剑鸣出师不利。
当下直接道:“我换,你想换什么?”
白剑鸣神色一喜,没想到真有人识货,笑着道:“我爷爷快过七十大寿了,所以,我想换一件或一套表达吉祥寓意长寿的东西。”
秃顶老者赞赏的点点头,道:“是个懂事的孩子,不错,不错。
我正好有一只清雍正粉彩-过枝八桃五蝠-福寿双全盘,和你换怎么样?”
白剑鸣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见吴学道皱眉盯着笔洗,不屑的轻哼一声,道:
“看啥呢?能看懂么?看上了也没用,东西已经归莫老了。”
说罢就要把东西装盒。
本来吴学道不爱搭理白剑鸣,但对方的态度他很反感,当下直接说道:
“看上它?一个清代仿品,跟正经的北宋汝窑差十万八千里呢!不过,换个清雍正粉彩过枝大盘,倒也凑合。”
泥人还有三分土气,更何况人呢?
在场的八人,五个都是年仅古稀的人精,白剑鸣针对吴学道,大家都看出来了。
甚至端茶递水的小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此刻,吴学道的话,无疑把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加重了三分。
莫老听说笔洗是清仿,脸色微变,没等白剑鸣说话,直接道:
“你说这是清仿,有什么证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能因为个人恩怨,胡说八道啊!”
白剑鸣也脸色阴沉的接话道:“莫老说的对,今天你要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可不答应。”
古老见气氛有些不对头,赶紧说道:“大家都别激动,有什么话,慢慢说就好。
小郑,你去西屋把我珍藏的碧螺春拿来,给大家冲泡一壶。”
吩咐完,又转头笑着说道:“小吴,你是发现了什么么?支钉我们都知道,那应该不算破绽,你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么?”
说心里话,除了白剑鸣、莫老外,其他人都直觉感受东西有假,所以才没有交换的意思。
但硬说哪里不对,他们又指不出来。
此刻,几名老者都望向吴学道,期待这个小子能给他们惊喜。
吴学道缓缓开口,道:“汝瓷造型多变,偶尔有相似的,也只三两件而已。但就笔洗来说,有兽足的不多,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兽足小巧,而这只笔洗,兽足过大,使得整器很不协调。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点最致命的。”
古老等人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再看桌子上的笔洗,的确器形有点不协调,装饰性的兽足有点喧宾夺主,大小超过了笔洗。
闻言,白剑鸣脸色有些不自然,也觉出了不对。
吴学道继续说:“无论北宋,还是南宋,汝瓷都以上乘玛瑙入釉,颜色多变的同时,隐隐有土色显现。当年可能没那么明显,但由于汝窑釉色薄,小千年以来,不论自然或人为磨损,都使得其上的土色越来越明显。”
白剑鸣硬着头皮说道:“这件兽足洗土色很明显,这不算破绽吧?”
古老想到了什么,用放大镜和白光灯仔细观察笔洗,忽然说道:“小吴没说错,问题就出在这土色上。”
见白剑鸣不解,直接说道:“你看兽足冲外的釉色,土色较浓,而冲里那边,土色却极淡。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差别才是。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东西成器较晚,土色是后来做旧的。但做旧时有所疏忽,露出了破绽。”
吴学道点点头。
这正是他想说的。
这是一件清代仿器,古董商为了卖高价,将其做旧成了宋代汝瓷。
倒不是说古老等人不细致,发现不了这点,而是岁数大了,晚上看东西,没有那么清楚。
但古老他们经验丰富,直觉还是在的。
白剑鸣心情糟透了,但见莫老脸色不好,赶紧三言两语取消了交易。
莫老也只象征性的推辞了一下,就接受了。
古老安慰了白剑鸣几句,而后笑着说道:“小吴,你带了什么?拿出来给大家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