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总觉着老侯爷的话里透着几分幸灾乐祸,“我家狗子会自己觅食。早出晚归。侯爷若是迟点睡亦或早点起应该能看见它。”
窦婴诧异,竟然没养出个白眼狼来,“没丢?”
“让您失望了,没丢!”卫长君把饭菜剩汤倒小狼崽子盆中,“侯爷,还有别的事吗?”
窦婴抬抬手,不想看到他。
卫长君笑道:“那您早点歇息。”
门客不傻,听出窦婴话里有话。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卫长君竟然还笑得出来。其中一门客禁不住感慨,“卫公子乃君子也。”
窦婴很是诧异,他乃君子世上就没小人了。他的这些客人怎么回事,不应该好奇他为何巴不得“狗子”丢吗?居然只注意到这点。他头一次怀疑门客存在的必要性。若是都像他们这样不要也罢。可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法请他们另谋高就。
窦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们见到那狗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门客疑惑不解。窦婴懒得解释,掉头回屋。几个门客面面相觑,实在不懂他怎么了。魏其侯乐意跟卫大公子做邻居,二人关系不应该很好吗。怎么他们只是夸卫公子一句,侯爷就受不了了。
难不成人一旦上了年纪,不论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避免不了越来越像个小孩。
几位门客觉着他们真相了。
窦婴年龄大觉少,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出来透透气,窦婴不经意间瞥到不远处的小房子,好奇地过来看看。到跟前发现里头漆黑一片,窦婴纳闷,“卫长君个坏小子——”猛然对上一双亮亮的眼睛,窦婴吓得把后半句咽回去。
小狼崽子大概觉着窦婴没恶意,又埋头继续睡它的回笼觉。窦婴的心依然砰砰跳个不停,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然后才敢转身回家。
经过客房门口,窦婴停下,敲敲窗棂提醒客人,卫长君的狗子回来了。
门客们睁开眼发现室内漆黑一片,顿时不禁哀嚎,以前怎么没发现魏其侯这么小肚鸡肠,一条狗至于惦记一晚上吗。
有门客好奇什么样的狗值得魏其侯过了一夜还念念不忘,便披着衣袍出去看个究竟。然而小狼崽子又以为是魏其侯,这次连头都没抬,以至于门客什么也没看见。
辰时三刻,卫长君端着汤汤水水出来,沐浴在春日阳光下的门客走过来,告诉他狗不在。卫长君道一声谢,把汤汤水水倒盆里,“又出去了。”
门客张口结舌,看卫长君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卫长君笑着点头,“不信你看。我昨晚倒的汤汤水水没了。”
门客弯下腰朝里头看,盆里尽是一些还冒着热气的红薯汤,“我等之前出来怎么没看到它?”
“上山去了吧。”今早卫长君也没看到小狼崽子。要不是见盆干干净净的,他也不敢这般笃定小狼崽子回来过。
门客反而好奇起来,“它通常什么时候回来?”
卫长君不清楚,“戌时左右。”
“何时出去?”
这点卫长君大概清楚,“卯时左右。”
门客算一下今早出来的时间,合着侯爷并没有骗他们。
卫长君:“诸位今日可有别的安排?”其中一门客问:“卫兄有何吩咐?”
卫长君微笑着说:“吩咐不敢当。”
又一门客好奇地问他是不是要他们帮忙搭做纸的棚。
卫长君佯装不好意思地解释,他本想歇息几日,可他担心阴天下雨把缸里的石灰冲出来,所以只能再麻烦他们一日。
这话说的很是谦卑,叫门客大为受用。
韩嫣盯着门客搭棚的时候,卫长君骑着毛驴前往窑厂买瓦。傍晚时分,卫家西边多出一排竹棚。韩嫣看着从南到北长约二十丈的竹棚,禁不住问:“用得着这么长吗?”
卫长君:“做纸用不着这么长。到秋红薯藤苜蓿草收上来,这么长也不一定够。”
那两样要是不用什么物品遮挡,任由风吹雨淋,不出俩月就能沤成粪便。
门客在一旁又听到一种陌生作物,禁不住问卫长君苜蓿草是什么草。
卫长君指望把他们吊到收小麦甚至更久,直言“牧草之王”。倘或无法想象,过几日他弟卫青过来看看他的小马驹就清楚了。
饶是如此门客们也无法想象,回到窦家就向窦婴请教。这可把窦婴难住了,盖因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好在朝廷五日一休,两天后的一个清晨卫青就来了。不巧的是卫青到的时候,门客都在屋里等着用饭。巳时两刻,卫青沐浴后用了饭躺弟弟榻上呼呼大睡的时候,这些门客才走出窦家。
秦岭脚下只有三户人家。窦婴年龄大了闹不起来,卫长君不爱闹,能跟韩嫣戏耍玩闹的人不在这儿,韩嫣没心思闹,以致于上午的秦岭异常安静,安静的令人心慌生厌。有的门客又禁不住萌生出回城的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卫长君一手提着一个小崽子出来,“在这儿玩。”
“不在这儿玩。”小霍去病绕开他舅往院里钻,“我就要去院里玩。”院里踢球可以往墙上踢,还不用担心力大了滚沟里去。
卫长君长臂一伸攥住他的胳膊,“你把墙踢的砰砰响,你二舅还怎么睡?就给我在这儿玩。否则回屋跟两个舅舅练字去。”
“练字”二字一出,小不点不挣扎了。可小不点不甘心,气得瞪一眼他大舅,拉着他的小伙伴哼哼唧唧往东去。
“又干什么去?”
小不点停下,眼睛上翻,回过头无奈地说:“去韩兄和猴子爷爷家,去胡同里踢还不行啊?”卫长君微微颔首。
小不点老气横秋地哼一声,“没见过你这么烦的舅舅!”
卫长君张了张口,突然觉着这话有点耳熟,像在哪儿听过一样。嘟嘟出来提醒他,他这么说过小霍去病。
卫长君气笑了,“你真行。逮住机会就找补回来。”
小不点冲他扭扭屁股,不待他有所反应拉着阿奴就跑。门客们禁不住笑了,这孩子真好玩。
卫长君没眼看,这样的熊孩子长大了竟然是冠军侯。
“诸位见笑了。”卫长君无奈地说。
有门客道:“这么点大的孩子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顿了顿,“方才听卫兄提到‘二舅’,可是卫侍中回来了?”
卫长君颔首,“你们想看看仲卿的马吧?”
“仲卿?”有门客诧异,卫青小小年纪竟然取了字。卫长君解释陛下给取的。门客羡慕的哈喇子快出来了。窦婴来给卫步和卫广上课,不巧看到这一幕,顿时觉着眼疼,“看什么马?”提醒众人回回神擦擦口水。
口水自然是夸张,但是马必须得看。
窦婴也好奇,便跟去牲口圈。小马驹累了一个早上正埋头大吃。它的好胃口令窦婴意外,再一看毛发,的确比他家的马水灵。
窦家马房离客房不远,门客每日都能看到马。哪怕没放到一起对比,门客也能看出卫青的小马比窦婴的高头大马健硕。要是小马一口气跑五十里,窦婴的马撑死四十里。
窦婴不禁对小马吃的草料好奇起来。抓起一把看了又看,跟他家的草料并没有什么不同。
“卫家小子,你还有——”
“没有!”卫长君打断。
窦婴噎的想把手里竹简扔出去,“老夫说完了吗?”
“您去年这个时候跟我说,你要多少有多少。但今年真没多少。深秋时节陛下派人过来,五十亩割走四十五亩,就给我留五亩。我家除了牛驴马还有羊和猪,又吃一个冬天了,您自己算算还有多少?”
窦婴眉头微蹙:“陛下要那么多草做什么?”
这话问的有意思。卫长君反问:“您要草做什么?”
窦婴说不出来。有门客想起卫长君说过,过几日再种,于是问卫长君何时种。卫长君直言再下雨就种。
窦婴头一次巴不得天降大雨,卫长君第二天就把苜蓿种子种下去,他第三日就能割来喂马。可惜老天爷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太阳照常升起,且越来越亮。
窦婴望着刺眼的太阳,估计最近几日都不可能有雨,踏踏实实给卫步和卫广上课去了。
魏其侯前脚进堂屋,后脚卫家门口多出一辆宽大的马车。正准备或踏青或看书或对弈的门客出来看到两匹马拉的车陡然停下来。
小霍去病和小阿奴上一次看到好几匹马拉一辆车还是刘彻来拉玉米那次。小不点叫着阿奴从东边跑来,“陛下!”
短促的两个字令想上前探个究竟的门客猛然驻足。小不点风风火火越过他们。打马车上下来一位身着官服的男子,但不是刘彻。两个小崽子歪着脑袋打量,那男子笑着说:“这位想必便是小霍公子?”
小霍不是第一次听见人家喊他“小霍公子”,矜持地点点小脑袋,“陛下呢?”
那男子正是刘彻身边的黄门,上次拉玉米他也来了,“陛下在上林苑。”
“你也是我大舅的友人啊?”小不点好奇地问。
没有刘彻许可,又未经卫长君同意,黄门郎可不敢当卫长君的友人,但他又清楚孩子小不好解释,“我是来拜访大公子的。”
“拜访?”小不点不懂其意,但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字很恭敬,“我舅舅在那儿。”扭身指着将将从院里出来的人,“大舅,大舅,有人拜访!”
卫长君头疼:“听见了。这不就来了。”疾走几步,拱手道,“不知侍郎有何吩咐?”
黄门郎官笑着说:“不敢。下官此番是来传达陛下口谕,请大公子随下官速去上林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