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那日天公作美, 卫长君在他家东边和城西边空地上给三百多位新人主持婚礼。
拜了天地和国舅爷,新人们回到各自家中。卫长君叫人送去可口的饭菜, 又给每位新人送去六个鸡蛋和六个鸭蛋。
此举又叫不少人后悔不迭。
韩嫣小声问:“故意的?”
卫长君挡住嘴说:“回头我一走, 肯定有不少人想回去。我可以理解。但你想,故乡真那么好,他们不可能跟我到此。无论是那些女子还是匠人。虽然可以免去税收, 可有手艺的人去城里干半年也够给家人交税了。”停顿一下,“我这么做也是为他们好。”
韩嫣无比赞同。他在长安有个实权差事,也不会来到此地。
东方朔要不是在朝中憋屈, 也不可能自荐。主父偃愿意去五原除了因为卫长君在此, 其次便是他在长安树敌太多。再待下去早晚得进廷尉大牢。
卫长君:“叫厨子开席吧。回头没用完的菜和肉也给新人和有新生儿的人家送去。”
韩嫣叫霍去病交代厨房, 剩的菜和肉卫长君另有他用。
厨房认为卫长君说有用那一定有大用。以至于做饭的厨子不但不敢糟蹋,饭菜端上去, 他们把剩的东西归置好才去用饭。
此举令很多人满意, 又令很多人懊恼。
翌日还有些人忍不住议论, 昨日有多少菜和肉,谁吃了多少,谁家又得了多少多少。当这些人看到卫家门口十来辆马车,笑容凝固了。
翌日清晨, 大厨房以及城里各家各户还没开始做早饭, 卫长君的行囊准备好了。
除了韩嫣没人知道卫长君今日离开。虽然很多人已有预感也没想到这么快。很是感激他的人一张嘴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霍去病和阿奴对这里有些不舍,有人哭出来, 两个大小伙子也憋不住了。在公孙敬声看来有舅舅的地方就是家, 他对在朔方还是回京师无所谓。可众人抹泪的场景也叫小少年红了眼。
卫长君经历过太多事, 他有些伤感并没有难过到想哭的地步。他把汗巾递给离他最近的男子:“哭什么?”
“大公子此去还回来吗?”
卫长君:“有生之年肯定回来一趟。朔方城是我和韩兄一点一点建城的。虽然很少亲自动手,可从选址到挖生活污水渗水井,都是我们一步一步量的。”
有些匠人还惦记着回乡, 便问卫长君他走了,他们怎么回去。
卫长君:“你们到明年正月才满三年。除夕过后可以跟换防的驻军回长安。”
然而他们因为卫长君可以回长安越发想家,有人脸上明显流露出忐忑,有人欲言又止。
卫长君见状说道:“我也想过叫你们跟我一块回去。你们想想当初为何跟我来朔方,只是家贫吗?当真回去更好就找韩太守。他不会强迫你们留在此地。你们的手艺得交出去。不能你们走了,韩太守病了都不知道找谁。”
这一点去年卫长君就说过。
匠人们都愿意教,盖因手艺活不是学会就能做好的,得长年累月不间断做才行。所以匠人不在意卫长君最后几句,他们在意前几句。
回到家人身边就幸福吗?
很想回去的人都露出了迟疑不定的神色。
都不是无知幼儿了。卫长君言尽于此,转向韩嫣:“我这就走了?”
“到家给我来封信。”
卫长君:“届时这边正好大雪,别折腾驿站了。过了除夕再给你写信。对了,主父偃还不知道。回头见着他就说陛下命我速归!”
韩嫣笑道:“主父偃会因此恨上陛下,害得他没能来送你。”
“恨就恨吧。不恨我就行。”卫长君拍拍他的肩,“若有人闹事尽管把他们遣送回乡。陛下那里我会为你解释。”说完扫一眼来送他的众人。
众人诧异,大公子这意思是说他们,而不是匈奴人?
匈奴人娶了汉家女,也是寄人篱下。三五年内绝不敢闹事。卫长君说的正是关东迁来的贫民。不可能每户都因为受灾而变贫困,还有人好吃懒做,也有人不会过日子。这些卫长君不查也清楚。
八阳里里正曾说过,谁谁谁家没钱也不想着挣钱。做豆腐嫌辛苦,做纸嫌耗时长工序繁琐。
卫长君跟关东来的贫民聊聊就知道哪些人等着饭喂到嘴边上还嫌难吃。如今家家户户分的东西差不多,没什么不满。一年后勤奋的人家粮食高产,冬天有吃不完的酱和菜,在地头上种点黄豆,时常能吃上豆腐,懒惰的人一定会羡慕嫉妒不平,然后生事。
韩嫣:“我知道该怎么做。”
韩嫣不缺血性。可他的棱角被多年乡间生活磨平了。恨不得弄死他的太后建在,卫长君担心他因此投鼠忌器。
卫长君翻身上马。
前来送他的众人下意识喊:“大公子!”
卫长君回头拱手道:“保重!”
韩嫣:“离除夕尚早,路上慢点。”
卫长君点点头,转过身扬起马鞭跑到车队最前面。
霍去病和阿奴等人跟上。
终于有了小马驹的公孙敬声从他俩中间挤过去。霍去病吓一跳,抬手朝他背上拍一巴掌。公孙敬声往前趔趄。韩嫣高声呵斥:“霍去病,不许欺负敬声!”
霍去病的马鞭落到公孙敬声马背上,小马驹吃痛,嘶叫一声到卫长君跟前。
韩嫣气得指着他:“我回到长安再收拾你。”
霍去病回头说:“您也想想到那时你多大我多大。让你三步也追不上我。”
韩嫣大步追上去。霍去病夹紧马腹把他远远地甩在后头。
卫长君听到马蹄声近了,回头说:“韩兄因为不舍得你一夜没睡——”
“他不舍得你回去,不是我。”霍去病打断他,不背这锅,“大舅,你说韩兄回到家会不会难过的想哭?”
韩嫣快四十了,没这么脆弱。只是素日热热闹闹的小院变得很是安静,拥挤的堂屋空空荡荡,韩嫣心慌,头一次生出他是不是该成个家了的念头。
韩嫣打小不受管束,也不会照顾人,更不会为他人着想。韩嫣想象一下,他有子有女,连连摇头,不行,他哪会照顾孩子啊。
不过这家也不能待了。
朔方有土有瓦有木材有人,韩嫣的太守府很快就建好了。如今都晾干了。太守府两进院,前是公堂后是家。韩嫣从长安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奴仆,往日跟驻军住一起,太守府落成后便搬去太守府。
韩嫣出去找几个人把他的家当收拾一下,就在太守府住下。目之所及处不见卫长君,也不见跑来跑去的公孙敬声,屋里冷冷清清,韩嫣心里不是滋味。
卫长君给他留几百亩地,上万头牲口,还有许多鸡鸭鹅,韩嫣得把这些接管过来。韩嫣先去窑厂和纸厂看一下。天冷了,没法做纸也没法再烧瓦,韩嫣带人检查一番,收拾干净就去牲口圈。
牲口圈也修补好了,不会漏风也不会被大雪压塌,韩嫣转去地里。趁着地还没冻上,韩嫣令闲下来的驻军把卫长君留给他的牛牵来耕地。
韩家奴仆提醒:“太守,犁和耙都被人借走了。”
韩嫣想起来了,“来年开春再耕。你到地里说一声,用坏了自己修,修不好就凑钱买。太守府以后买的犁和耙归太守府。”
“大公子一走您就跟他们分这么清?”
韩嫣:“分家是他们要分的。分开前的东西随便用,分开后的东西还能随便用?”
此言有理。
韩家奴仆到地里挨个通知。
这些人果然如奴仆说的一样,认为卫长君一走韩嫣就翻脸。韩嫣才不管他们高不高兴。大雪前犁和耙收回来,韩嫣交给匠人修补。
除了已经成家的,如今还有上千名匠人匈奴人和女人。他们依然跟驻军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干活。韩嫣希望朔方小城有千户,给孩子们上完课,他就去匠人做活或女人揉玉米纺线做衣裳的地方同他们闲聊。
韩嫣做不到跟平民称兄道弟,于是他问这些人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妻儿,家中有没有房屋等等。
思乡情绪容易把记忆美化,比如在家时父母长辈疼姊妹,他们心中不平。到了朔方,可以理解长辈不易,没钱给他们娶妻。有些女子甚至可以理解父母叫她们给兄弟换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韩嫣勾起他们以前不堪的记忆,他们再看到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又觉着身在何处何处是家。临近除夕,又有几人住到城里,分到牲畜粮食以及棉花种子。
话说回来,长安的雪最早也得十月中旬。卫长君便看天赶路。阴天不下雨也停下,直到太阳露出头来。以至于十月下旬才到长安。
卫长君没提前告诉茂陵和秦岭奴仆,他给卫青去了一封信,十月底到家。卫青夫人张氏早早带人到婆母家收拾。卫长君依然住正房。卫青、卫步以及卫少儿等人的房间被改成霍去病、阿奴以及赵破奴等人卧室。公孙敬声跟他小舅卫广住。
到家那日,卫长君率先沐浴,吃点女奴准备的饭菜就回房休息。霍去病等人也一样。
卫媼以为长子在边关三年,风餐露宿会变得很憔悴。卫长君除了看起来有些疲惫,跟三年前一般无二,卫媼反倒满腹疑惑——他怎么跟不会老一样。
瞧见霍去病和阿奴长成大小伙子,公孙敬声也比三年前高出一个头,卫媼又觉着她想多了,长子只是老的慢。
实则这一年来卫长君吃得好睡得好,烦心事少,赶路跟秋游似的,到家才不见苍老。不然卫媼得心疼地抱住他痛哭。
也是如此,卫广好奇院里院外十辆车上装的什么,老夫人才有心情叫他搬下来看看。
先前卫长君一进家门,卫媼就叫女奴去找卫广。
大公子出去三年劳苦功高,大农令可不敢不叫他见弟弟。大农令给卫步和卫广放两天假。卫广回家,卫步找他二兄大将军,顺便禀告当今,他大兄回来了。这就导致卫广才把一辆车上的麻绳解开,刘彻、卫青和卫步就进来了。
刘彻左顾右看,不见车主很是奇怪:“卫长君呢?”
卫步转向正房:“睡了。臣叫大兄起来?”
刘彻抬抬手制止:“叫他睡吧。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微臣还没看。”卫广实话实说。
刘彻抬抬手叫他继续拆麻绳,他拆箱。木箱打开,上下两层八坛葡萄酒,码放的整整齐齐,不见一丝裂痕。
卫媼听卫少儿说过,葡萄酒有市无价。这话显然夸张,可足以证明葡萄酒多么贵重。卫媼禁不住惊呼:“这得多少钱?”
卫步想捂脸。刘彻笑了:“老夫人,这酒是长君酿的,要不了几个钱。”
卫媼陡然记起,城里葡萄酒皆来自朔方。她顿时感到尴尬。刘彻见状转移话题:“只有这一箱?”
卫步指着旁边一模一样的箱子:“这里头想必也是。”说着撬开箱子。卫媼勾头看去,闻到一股怪味,“这不是酒。”
卫青夫人张氏也在,闻言好奇地靠近,“好像城中卖的西瓜酱。据说也是大兄做的。”
卫步拿出一坛,轻轻拆开封口,浓郁的酱味熏得他下意识闭眼:“好冲。”
卫媼担心他失手打碎,伸手夺过来:“里头全是酱,味道不冲才怪。看看其他车上是什么。”
箱子大小一样,里头东西不一样,卫青也忍不住好奇拆开一箱。箱子打开,里头是纸包,卫青越发好奇:“什么东西还用纸包着?”
张氏怕他手重拆坏了,叫他拆箱,她把纸包打开:“大兄怎么连红薯粉面都往家带?长安又不是没有。”
听闻这话刘彻奇怪,走过来一看,微微摇头:“不是红薯粉面。”
“那是什么?”张氏此时也顾不上尊卑直接问。
刘彻捏一点闻闻:“土豆粉面。卫长君信中提过。不过上林苑土豆除了种子,只够炒菜做饼的,朕还没叫人做过土豆粉面。”
张氏赶忙把纸包好放箱子里。
此时卫青和卫步又拆开四个箱子,一箱酒一箱西瓜酱,还有一箱衣服和一箱褥子。
刘彻打开折成豆腐块的棉被,长宽正好一个人盖,但比给他的褥子厚多了。刘彻转手递给身侧护驾的禁卫。
禁卫试探着问:“赏臣了?”
刘彻转向他,一副你说什么的样子。禁卫意识到他想多了,转手递给他身后的小黄门。刘彻满意了,又给他一条。
卫青好生无语:“陛下,褥子好像是大兄用过的。”
卫媼嫌弃:“你什么眼神啊?仲卿。布料这么新,显然来之前才做的。”
卫青也有一条棉褥子,打眼一瞧棉花蓬松度也知道是新的。可是陛下拿走了,回头大兄醒来还不得跳脚。
刘彻冲小黄门抬抬手,小黄门把褥子放箱子里,给两个禁卫使眼色。
禁卫疑惑不解。小黄门叹气,搬起箱子放车上,又搬一箱酒和一箱西瓜酱,然后看刘彻。刘彻眉头一挑,小黄门又搬一箱酒和一箱土豆粉。刘彻微微颔首,小黄门转向那俩禁卫。
禁卫懂了,套上卫家的马送去皇宫。
卫媼不禁问:“还有这么多,陛下是不是再——”
“阿母。”卫广打断她,“大兄的衣服放哪儿?”
卫媼下意识说:“放屋里。”
卫广抬手把箱子递给她。卫媼瞪他一眼:“你能懒到多大。”嘴上抱怨,依然送去堂屋。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广。卫广垂下脑袋避开他的视线,“陛下,臣把空车推出去,看看外面车里装的什么。”
两车衣物,一车生活用品钱财饰品。还有一车路上吃剩的鲜土豆和红薯。刘彻对卫长君的金银钱财不感兴趣。卫青把吃的送去厨房,衣鞋钱财等物送去堂屋。
刘彻瞄上剩下四个箱子,眼神示意卫广继续拆。
卫广不想拆。刘彻眉头一挑,卫广慌忙把车上麻绳拿掉。刘彻盯着他撬开箱子,卫广不敢不从。刘彻一看是干菜很是失望。他微微摇头,突然意识到不对,看似像木耳,木耳是黑色的。刘彻抓一把仔细闻闻,淡淡地腥味,像是土腥味,但又不是:“仲卿,这是何物?”
卫青还真认识。
去年出兵早,三伏天前,那会儿雨后地上全是这些东西。土生土长的边城百姓告诉卫青,此物也可充饥。玉米和红薯出现前,每逢雨后家人都会下地捡此物。
卫青想到若是大军在草原上被雨天耽搁没了粮草,是不是也可以捡此物充饥。于是他问边城百姓,如今不捡了是不是味道不好。
边城百姓告诉卫青,非也,味道极好,但此物太脏。一小碗得用去一桶水。不是好这一口的人懒得捡这个。
卫青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就把他所知道的全部告诉刘彻。刘彻摇头:“此物上面没有泥土。卫广,打盆水来。”
卫广不想去:“陛下,这些是大兄的东西,是不是先问问大兄?”
“你大兄比朕尊贵?”
卫广不敢磨叽,赶忙用洗菜盆端半盆水。
刘彻抓两把放进去觉着少又想抓一把。卫青拦住:“陛下,此物跟木耳一样,入水可发三四倍。”
刘彻停下,令卫广继续拆。
卫广把所有箱子打开,刘彻见还有一箱米和面,以及两口小锅,不少碗筷,“卫长君当他搬家呢?千里迢迢竟带这些。也不知道带些当地特产。”
卫广不禁嘀咕:“可不是搬家吗。”
刘彻忍不住瞪他,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
卫广也想问,皇帝陛下何时变得这么厚颜无耻。
卫青解释:“大兄从朔方回来跟微臣出兵不一样。他每到一处都可以生火做饭,自是需要带上锅碗瓢盆。陛下,臣先把这些东西送屋里?”
刘彻点点头,指着装地皮菜的箱子:“这个先等等。”
卫青把锅碗瓢盆送去厨房,出来手里多个干干净净的布袋。他装半布袋递给小黄门。刘彻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不愧是他的大将军。
卫广低头翻个白眼。卫步扯他一把,“先把这些车送二兄府里,明日帮大兄送去茂陵。院里放不下。”
卫广不禁看兄嫂。张氏开口道:“我和你一块吧。出来这么久,伉儿该想我了。”
卫青长子,也是他唯一儿子卫伉年方四岁,其实才两周半。虽然卫青是大将军,由于他不结党也不养士,深居简出,府里事不多,需要当家主母张氏操心的事很少。张氏亲自照顾孩子,卫伉自然离不开母亲。
天气冷,张氏担心孩子着凉,趁他睡着的时候来的。张氏跟卫媼提过,闻言卫媼叫她快些回去,然后又问卫青要不要回去看看。
卫青看向刘彻:“我随陛下回宫。”
刘彻:“子夫和据儿很想长君,明日你和他一同进宫吧。”
卫青还没见着卫长君,其实也想在家住一晚。他没料到刘彻这么善解人意,赶忙拱手谢恩。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免礼,朝堂屋方向看去。
卫青对于不了解的人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打小在刘彻身边,纵然不曾刻意揣摩过圣意,也能看出一二。
卫青步入堂屋,听到鼻鼾声,悄悄退出来:“陛下,大兄睡得很沉。”
刘彻颔首:“明日宫中再见吧。”
卫青送他出去,回来看到在院里伸懒腰的人差点脚下踉跄双膝跪地:“大大大兄,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们在院里嚷嚷着分东西,一会儿去堂屋一趟,我还能睡着?”卫长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卫青朝门外看去:“方才陛下——”
“不想理他。要酒就算了,连野菜也不放过。”卫长君冷笑,“不愧是泗水亭长的曾孙子。”
卫青不敢接话。
卫媼瞪长子:“不许胡说。陛下能看上你的东西是我们的福气。”
“也就您要这福气。”卫长君揉揉额角醒醒困,顺嘴问:“近日宫里和家里没什么事吧?”
女儿是皇后,儿子是大将军,卫媼想也没想就说:“能有什么事。”
卫青欲言又止。
卫媼没注意到,卫长君在他对面看个正着,“既然无事,我出去转转。离天黑还得有一个多时辰。仲卿,带上钱,陪我出去。”
卫媼又忍不住说:“他才从宫里出来,哪有钱。我给你拿去。”
“拿我箱子里的。”卫长君提醒。
卫媼打开放在堂屋正中间的箱子,拿两块金币两串铜钱,放在荷包里递给卫青。卫青如今很少自己拿钱,鼓鼓囊囊一小包很不习惯。
卫长君伸手抓过来,一边把玩一边往外走。到门口想起偏房里的一窝小子,“阿母,此时就可以和面蒸饼或擀面条了。无论面还是饼,一锅都不够一顿吃的。”
卫媼不由得朝偏房看一下:“我知道。蒸饼煮汤。”指着地上的盆,“正好用盆里的东西。”
卫长君关上大门,转向卫青:“出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卫青没打算麻烦兄长,“陛下近日很钟意王夫人,大兄知道吗?”
卫长君:“我说不知道呢?”
卫青摇头:“我不信。大兄人在关外消息闭塞不等于没消息。据我所知,每月都有送粮人绕去朔方歇息。”
“说吧。”
卫青:“王夫人家贫,跟当初我们家差不多。”
“然后呢?”卫长君疑惑不解。
嘟嘟跳到他肩膀上:[有人撺掇卫青该给王夫人父母送些钱财。]
卫长君正想问卫青,就听到卫青说:“有人提醒我,我得陛下看重因为皇后,而今陛下看重王夫人,王夫人贫穷,我应该送其千金,这样陛下会很高兴。”
饶是听嘟嘟说了一遍,卫长君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糟多无口。
“你拿下龙城的时候子夫还不是皇后。陛下封你为大将军,也不是因为子夫是皇后。王氏得宠不假,你给王家钱,王氏可能很高兴,同陛下提起此事。然后呢?陛下会因此不宠王氏,日日歇在椒房殿?”
卫青被问住。
卫长君忍不住叹气:“就算那人说得对。你是因为子夫显贵,王夫人得宠,王家为何没有因为她显贵?”
“陛下是不是,忘了?”
卫长君好笑:“陛下能忘了宠妃家人,那还是宠?陛下有空要我的棉被,要我的酒,没空关心关心王家?”
“那我——”
卫长君瞪他:“你什么?当不知道此事!这事你别管,我收拾他!”
卫青有些年不曾见他大兄发火,吓得抖了一下。
“大兄知道那人是谁?”卫青期期艾艾地问。
卫长君微微摇头:“不出三日我就能查出来。要不要打赌?”
卫青摇头。
卫长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卫青被看得忍不住后退。卫长君低吼:“站好!”卫青下意识站直。卫长君朝他脑门上拍一下,卫青一动不敢动。卫长君实在想不通,“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吗?丞相见着你是不是也得先行礼?一个刚刚得宠的王夫人,她配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