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全本免费阅读
神武十八年秋末,本是干旱时节,燕国多地竟下起暴雨,战乱平复没几个月的太恒、天庆二府水涝之后房屋坍塌,粮食发霉,禽畜溺亡引发疫病。当地郡守请求朝廷赈灾,粮款却迟迟不到,民间有传闻,说是燕帝萧云昊将税收悉数拨给了各地驻军,准备再调遣兵马攻打姜国。郡守不善治理疫情,命人将病患集中到一处,任其自生自灭,终于引发百姓暴乱,有流氓混子趁机揭竿而起,率领愤怒的百姓试图夺取二府,占地为王。
陆辛义此前征讨南梁和越国获胜,回京述职之后又被调派至燕山边境。数月后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燕山大营,再命陆辛义前往太恒、天庆二府平内乱。
出发时,陆辛义壮志雄心,好不威风。到了太恒、天庆才发现水灾造成的损害远超他们的想象,饥饿的百姓顾不得什么刀剑,偷窃不成便明抢。陆辛义杀得了十几个,可几百个几千个人一同围涌上来,他也不敢大开杀戒。打着“杀贪官、济万民”口号的流氓头子趁机壮大声势,队伍越来越庞大,抢来军中粮草之后装模作样地分出去一小半,拉拢了数千个青壮年,俨然成为一支义军。
陆辛义陷进太恒、天庆二府这摊烂账里面,暗中叫苦,拖拖拉拉的,竟到了冬至才终于搞定叛军,勉强安抚灾民。
陆辛义再回长明城,燕国皇城神武大殿终于大门敞开,萧云昊召集百官议政。早朝之上,萧云昊夸了陆辛义一番,打算给他升官加爵以示褒奖。陆辛义以生母年迈为由,希望留在京城效力,可京城并没有合适的官职给他,这让诸臣吵成一团。
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及兵部侍郎赵则认为朝中可用之将不多,让陆辛义暂且驻守边关,允其家眷随军;礼部尚书涂识礼、丞相孟识舟却认为陆辛义既有军功,又有孝心,当满足其心愿,可为其在京中选择重要职位;两派人吵吵嚷嚷,唇枪舌剑,一个说当以大局为重,一个则说其情可悯,最后孟识舟搬出了老臣太子太傅洪之祝,让他说说想法。
洪之祝上奏,称眼下军中只有何铮与陆辛义可用,若调陆辛义回京,边关难免吃力,不如先提拔军中可用之将锻炼两年,说到人选,洪之祝将殷寂枫报了上去。
殷寂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跪在丹墀玉阶下,说自己自幼在京城呆着,甚至没出过远门,吃不了边塞的苦。
礼部尚书涂识礼随口开了句玩笑,道殷寂枫日日流连听雨楼,只怕去军营也想带着红颜知己,实在有损军纪威严。
涂识礼刚说完,赵则就阴阳怪气地提起殷寂枫以长宁侯的名义在京郊圈占林地驯养名马,拉着一群富家少爷、官宦之后明为赛马实则聚赌,想来只顾着捞钱,哪儿肯去边疆受苦卖命。
这事儿震动群臣,纷纷议论,指责殷寂枫仰仗圣宠胡作非为,就连孟识舟和涂识礼都忍不住说了一句,认为应当约束殷寂枫。
殷寂枫不服气,当众怼回去,自认为赚点儿小钱无可厚非,又不是杀人越货为非作歹。
最终还是洪之祝发话,认为殷寂枫吊儿郎当实在难以托付殿前司重任。
萧云昊被他们吵得头痛,根本就没心思处理。听到洪之祝的话,看看咬牙切齿的殷寂枫,还是没忍心撤掉殷寂枫的官职,只罚他半年俸禄以儆效尤。
赵则趁机启奏,认为陆辛义留在京中为官也并非不可。他是有军功之人,应当职位在殷寂枫之上,好约束这位长宁侯。
于是萧云昊随口应下,将殿前都指挥使一职给了陆辛义。
萧云昊不耐烦地宣布退朝,起身就走。
群臣出殿门之后犹在明嘲暗讽。兵部尚书讽刺兵部侍郎赵则阴奉阳违,嘴里说着不愿边关无良将,实际上有意拉拢陆辛义,将他推上殿前都指挥使之位。
殷寂枫暗中绊了赵则一脚,瞧他狼狈跌倒的模样,冷笑道:“不就是想爬到本侯爷头上嘛?哼,本侯爷倒要看看,这殿前司到底是听都指挥使的,还是听都虞侯的。”
涂识礼又来劝架:“侯爷何必置气呢?都是为陛下办事……”
殷寂枫瞥了他一眼,再看看笑面佛一样的孟识舟,唾了一口,道:“老糊涂,你当本侯爷听不明白吗?一个个的,你们赞成他们反对,不就是想说他陆辛义劳苦功高想让他取代本侯爷拿下殿前司么!就连孟丞相也是,生怕我这个殿前都虞候当太久了……本侯爷倒不知道你们几时起竟成了一条心!嚯,都挺能装蒜的嘛!”
他拂袖而去。
身后,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侍郎赵则等人纷纷目光转向丞相孟识舟。孟识舟只是哈哈笑着摇头,感叹殷寂枫年轻气盛。
涂识礼尴尬地摸了摸花白胡须,笑了两声:“可不是……”
唯独洪之祝默不作声,缓步离去。
等洪之祝走远,赵则悄悄移到孟识舟身旁,轻声问道:“大人,洪之祝这么做……究竟是为何?难道他也想将殷寂枫拉下马,让陆辛义掌控殿前司?”
“那倒未必。他想将殷寂枫拉下马是真的,可未必赞同让陆辛义掌控殿前司。洪之祝这个人,跟陆鸣昭一样……固执。”孟识舟的眼神已然变得阴冷。
赵则皱眉,又道:“那咱们为何非要让陆辛义当上这个都指挥使?”
孟识舟冷笑道:“他背后不是有一个何铮吗?他们想在京城安插自己的人手,那就让他们进来。这殿前司里鹬蚌相争,咱们也好渔翁得利。就算何铮跟陆辛义斗不过殷寂枫,能在殿前司撕破一个洞也是好的。这两年,殷寂枫借着陛下的名义,利用殿前司势力在京城到处暗中窥探,咱们行事太不方便了……”
赵则叹道:“都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可下官怎么看,他殷寂枫都像深藏不露……难不成,他觊觎丞相大人您这个位置?想取而代之?”
“他不过是仗着有个曾经受宠的长姐……在大燕他既无宗亲又没有重臣可拉拢,能嚣张到几时?”孟识舟沉声道,“殷寂枫不足为惧。倒是洪之祝……”
燕国朝堂不消停,姜国亦是如此。
姜帝旧疾复发,在寝宫养病,太后打着垂帘听政的名义,出现在朝堂之上。有臣子启奏称应当早日准备明年初春选秀,待陛下病情好转,尽快册立新妃,为皇室开枝散叶。太后命礼部早做筹谋,又有老臣跑出来,声泪俱下地表示尽快迎回太子才是上策。
“楚大将军还在京中养病,哪个可以带兵攻打燕国,迎回太子?”太后斥骂道,“况且皇室本就该枝繁叶茂,陛下这么多年身边只有皇后,如今皇后年岁已高,不宜有孕……”
那老臣闻言冷声道:“既然难以迎回太子,不如另立储君。陛下体弱多病,与其期望陛下再有子嗣,不如将希望寄托在贤王身上。”
他本是怄气之言,说话时也显得不甚客气。
太后被他气笑,道:“张爱卿这是何意啊?是推举贤王为储君呢,还是打算让贤王的子嗣为储君?”
老臣拱了拱手:“那要看贤王什么时候有子嗣了。若朝中众卿等不及,天下百姓等不及,弟既兄位也未尝不可。”
贤王听到他这么说,立刻上前跪倒,惶恐道:“本王绝无觊觎皇位之心!”
老臣的身后,一身朱红大袖圆领襕袍的楚如谨冷笑道:“张老将贤王推出来莫非别有用心?陛下只是小病在身,龙体并无大碍,您一句弟既兄位,是在诅咒陛下,还是陷贤王于不义呢?”
张老回头瞥了他一眼,嗤笑道:“臣只是回太后话而已,别无他意。楚侍郎要是有别的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又或者,你楚侍郎可替父上阵,亲自将太子迎回来。”
楚如谨是个文臣,从未带兵出征过,闻此言变了脸色。
张老还不忘加一句——“可惜楚少将军还在朔州,不然有他在,早早迎回太子不是难事。”
“好了,推举贤王为储君也好,另立贤王子嗣为储君也好,都不要再提。”太后不耐烦地制止了张老,“为陛下选妃之事,且看陛下身体如何,再做打算吧。”
退朝之后,张老率先离去,几个大臣围在贤王身边,一边走一边指责张老说话放肆——“他也是老臣了,当了多少年的吏部尚书,怎么话都不会说?”“可不是……当众让贤王难堪……”“他一心想着迎回太子,可这不是磨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呀!”“他这么说,岂不是连楚大将军也骂进去了?楚大将军又不是不想打,人在病中,身不由已啊……”
贤王温和地笑了笑:“张老为人过于耿直,说话向来这般。罢了罢了,诸位也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等众人渐渐散开,楚如谨快步走到他身边,悄声说了句“王妃不见了”,贤王立刻脸色冷下来。
他顿住脚步,扭头看向楚如谨,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楚如谨轻轻摇头,蹙眉应道:“说是在庵外河边散心,走得远了些,侍女转头去看时已经没了踪影……大概是落水……”
贤王沉默良久,随后叹道:“……她是个苦命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多派人手去找。”
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左谏议大夫姚廉泽悄悄拿笏板碰了碰身边的门下省侍中秦沧,低声问道:“张老怎么就提起贤王子嗣来了?这不是大家都避讳谈起的事情吗?”
秦沧叹气道:“既知避讳,你怎么还提?”
姚廉泽傻笑:“好奇而已。贤王都娶了好几位王妃,到如今一个子嗣也没有。张老这么提起来,也不怕贤王生气。”
“他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呢?”秦沧看向张老略显驼背的身影隐瞒在朝臣当中,摇了摇头,“他唯一怕的,就是没办法迎回太子……”
楚大将军府。
空旷的庭院当中,楚大将军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