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有人跳楼？”
闻言陆离转身看去，只见商场不远处的露台上站着一排身影。
他们都穿着破旧的衣服，有些还戴着安全帽身上的锁扣还没取下来，一看就是这里的工人。
十几个人排成一排，就站在商场顶层的露台上，十分危险。
要知道商场最顶层可是足足有七层楼高啊！
果然，工人们的极端举动很快吸引了商场的顾客和外面的行人，只是顷刻间的功夫，商场内外就聚集了几千号人。
看着眼前这可怕的一幕，众人也不由得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这么多人跳楼？”
“我的妈呀！快阻止他们！要是他们跳下来，我们重市明天得上全国头版新闻！”
“是啊，这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要跳楼？这日子多好啊！”
“哎，我也是搞房地产的，这种事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开发商或者哪个承包商拖欠工资了，工人们但凡有办法也不会这样啊。”
“这倒是，虽然我不是搞房地产的，但是我身边好几个朋友都干这个，这些个无良老板从来不敢欠银行一分钱，每年几亿几十亿的贷款利息按时奉上，但是农民工这几千万的工资他们偏偏就有胆子拖欠，而且胆子很大！”
“看这样子，工人们被拖欠工资至少半年了吧！眼下暑假就快要来了，人家家里也等着用钱啊！”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那点牛马费，老子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搞房地产的，这群家伙都是禽兽，很少有人的。”
“这事要我看吧，如果有关部门不出面，恐怕不会有结果啊~去要工资这帮狗揍就拖，拖不过就踢皮球，踢完皮球继续拖，搞得老子都忍不住！”
“不是大佬们，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开发商明显违法了啊？为什么他们不找起诉他们？”
“哼哼！小伙子法律系的吧？我跟你说起诉没用的，他们绝大部分人合同都没有，都是跟着村里大哥出来接活干的，这种情况你怎么起诉？”
“这倒是，一旦起诉的话，不但拿不到钱，搞不好工作都丢了，这里面的水可是很深的，比你们课堂上那几本法律书深多了啊！”
“那今天这个怎么办，不行，我一定要留在这里等个结果，这一次我站大叔们！”
“也就是欺负人家大叔们老实，要是换了是我，老子早就上门泼油漆了我~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
很快，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楼顶的民工们缓缓拉开一副横幅，
随着横幅在众人面前铺展开来，一行行清晰的字迹骇人听闻。
【新世纪拖欠我们18个月工资，还我血汗钱！】
【孩子要上学，老人要看病，家里要用钱！】
最终当工人亮出横幅说明缘由时，不少人也觉得脊背发凉，倒抽一口凉气。
十八个月！整整十八个月不发工资！那可是一年半啊！
就算是牛马也不能这样吧？
众人根本不敢想象他们和他们背后的家庭这十八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正当众人说话的时候，只见其中一个大叔走了上来，整个人已经站在了最危险的边缘，只要再往前一步，他整个人非掉下去不可。
好在消防那边出动很快，几分钟内就在楼下铺好了气垫床，期间还不断有人对工人们喊话。
但是此时已经绝望的工人们哪里听得进去，大叔看了看同伴，随即当着上万人的面，直接跳了下来。
这一幕可是吓坏了不少人，商场内外顿时响起一片惊叫声。
“不好！要出事！”
眼见此景陆离当即冲上前去，无论作为医生还是普通人，他都没法示弱无辜。
大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决然一跃，这一幕实在太让人震撼。
到底是承受了怎样的绝望才会做出这种事？
好在消防队经验丰富，第一时间移动气垫船，将大叔接住。
不过尽管如此，由于大叔跳下来的高度太高，惯性太大，他还是受了伤。
“让一让，都让一让。”
消防队已经将众人隔开，随即抬着担架走上前去。
队员们很快来到大叔面前，稍微检查了一下，发现大叔已经出现骨折。
“大叔，你这是何必.....”
那大叔嘴里有血，脸上充满了绝望，
“活不下去了，没办法了。”
闻言队员们也叹息一声，这种事他真帮不上忙。
队长见状当即叫人把大叔送到医院去，其余人则留守原地继续营救。
正在这时，只听见一阵警笛声响起，好几辆警车也同时赶到，为首的正是赵强。
由于新世纪背靠大平医院，因此仍然在赵强的辖区内，听到这里有事后赵强也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带着警队所有人赶过来。
十几个民工一起跳楼，这要是出了事可不是他一个队长能负得起责的，所有人都要承担责任。
赵强抬头一看，恰好就看到了民工们手里的横幅，顿时更是火冒三丈。
“区里给了他那么多政策，周兴成这狗**连民工工资都要拖欠！”
“去打电话！让他立即过来！”
“再来一队人疏散群众！”
眼见一个民工已经跳了下来，赵强也急了。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可不是开玩笑，万一还有跳下来的可怎么办？
正在这时，两个年轻的警察蜀黎跑过来道，
“不好队长！民工们锁死了天台顶层的走廊，我们进不去！”
闻言两个老警察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他们是真想跳啊！”
一般来说工人们爬上天台，不管闹得多大也只是为了自己的诉求而已，一般是工资或者关死什么的，
除非遇到极个别极端的情况，否则一般都不会跳楼。
只要自己的诉求能得到及时回馈，工人们往往也会选择妥协让步。
尽管这些做法有些极端，但是最近这些年众人似乎也有些习惯了。
但是这一次不同，民工们在上天台之前竟然封死了走廊，这意味着他们不希望任何人前去营救。
他们能做到如此决绝的程度，内心深处是何其绝望。
赵强也不含糊：“封死了就给我砸，想办法给我砸开！”
“明白！”
.........
而此时的商场内，周漫兮看到眼前这一幕也快吓哭了。
这可不是电影或者电视剧，这是实实在在有人因为绝望而跳楼，民工们绝望的根源不是别的，正是周家。
作为周家的长孙女，周漫兮如芒刺在背，整个因为害怕紧张起来。
虽然周漫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搞不清其中原因，但是眼下事态紧急，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她这次本来跟闺蜜出来做调查的，正好完成学院的作业，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想到这里周漫兮如心跳加快，整个人都快呼吸不过来。
作为商学院的学生，周漫兮很清楚这件事将要引起的后果。
一旦民工们跳下去，哪怕没有出现伤亡，强大的舆论压力也会彻底压垮周家。
到时候周家会成为千夫所指，会成为“黑商恶商”的典型，会成为所有人的攻击目标。
到时候不但银行会撤资，所有人的供应商和合作伙伴都会承受巨大的风险，没有人敢跟一个拖欠民工18个月工资的商家合作。
如果这些合作和资金都断掉的话，那迎接周家的只能是破产，周本初六十年心血瞬间清零。
由于修新世纪花了不少钱，现在的周家可是资不抵债，如果真要到被清算的地步，周漫兮只能上大街。
想到这里河豚少女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知道她从小可是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的，哪里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破产？
对于富人们的孩子来说，财富就相当于空气，
一旦家里破产就等于没了氧气，那是真的会窒息的。
反倒是陆离这种泥腿子无所谓，老子本就是一无所有，兜里五毛钱都能快乐一天，到时候破产更无所谓，大不了回到从前就是。
凭哥这身材和脸蛋，上哪弄不到五毛钱？
果然，河豚少女一想到自己日后就要上大街睡桥洞，翻垃圾桶捡破烂，冰天雪地的半夜里自己还要提着篮子上街卖火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当即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道，
“陆哥哥，你救救我，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陆离：“.......把话说清楚......”
周漫兮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道，
“他们要是都跳下去，那我们周家也就完了，到时候我就成流浪汉了，只能在独自一人在雪夜里上街卖火柴了。”
“我什么都不会，而且还得了病，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就我这残花败柳，就算去接客也没人要啊~”
听到周漫兮的话陆离还没反应，一旁的闺蜜瞬间就忍不住了，一口奶茶卡在喉咙里险些晕过去。
闻言陆离也是笑了，都说少女的想象力无边无际，以前陆离还不相信，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民工们只是讨一下薪，周漫兮就已经联想到自己要上街卖火柴了？
这忧患意识，啧啧，不愧是富人家的孩子。
陆离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你周大小姐破产了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可是周漫兮哪里听得进去，她瞬间就抱住陆离的胳膊使劲蹭，
“陆哥哥我求你了！只要你帮我救下大叔们，我以后什么都依你！”
“我可是你的医生，你本来就要依我。”
“不是.....”河豚少女瞬间急了，“我是说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陆离淡淡一笑：“你都已经想到要自己接客了，可见是多么独立自强，哪里还需要别人帮忙？”
陆离虽然跟周漫兮斗嘴，但是心里已经在想办法。
眼下民工们都在七楼，毫无疑问自己距离他们最近，有天然的地理优势。
周漫兮一听整个人脸都红了，
“我只是适度夸张一下，好表达的我难过的心情。”
“不管怎样，就算你看在我爷爷的份上，陆哥哥你别让他们跳啊。”
周漫兮使劲摇晃着陆离的胳膊，少女的肉感来来回回，弄得陆离也颇为尴尬。
不过有一点周漫兮说得没错，那就是新世纪不能出事。
一来这可是周本初老爷子半辈子的心血，整个周家几乎压上了全部，一旦因为讨薪事件造成广泛的负面舆论的话，周家可就算是到头了。
对于商人来说，最重要的资产不是账户里的数字，而是作为商人的声誉。
一旦声誉没了，生意必然经营不下去，破产是早晚的事。
周老爷子可是军人出身，干不出那种卷钱跑路的事。
更何况他还是老爷子的战友。
除此之外，这件事还关系到其他不少人的生计和前途。
那么多商家，那么多供应商，还有商场的员工，甚至包括赵队长也在内。
一旦真的出现恶性事件，赵队长绝对没好日子过，或许大平医院也会因为救援不及时被处分。
总而言之，人命关天。
想到这里陆离也没说话，他将河豚少女放在沙发上，自己则朝七楼的天台走去。
由于工人们已经封死走廊，因此走楼梯根本上不去，眼见此景陆离只能从外面翻上去，可算是费了不少功夫。
好在自己力气足够大，翻越外墙也不怎么吃力，只是简单几个动作就来到了七楼露台。
民工们眼见一个年轻人忽然出现，众人也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
陆离笑着道：“大叔别急，我是个医生。”
“你走开，我们不要医生，我们不要你救！”
“谁说我是来救你们的？”
众人：“........”
果然，陆离这一番话下来成功吸引了民工们的注意。
其中一个大叔忍不住道：“你不是来救我们的，那你上来干什么！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也救不了我们了！”
大叔表情决然，眼神中闪过一抹绝望。
其他人也互相看了看，随即低下了头。
十八个月拿不到工资，这足以让人崩溃，如果一个人反复经历这种崩溃，最后只能是绝望。
“大叔别这么说，有一样东西能救你们。”
“什么东西？”
陆离叹息道：“钱。”
闻言民工们微微一愣，绝望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亮光。
“小兄弟你什么意思？”
“钱，我能帮你们要到工钱。”
听到陆离的话后，工人们眼睛里闪烁的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大叔顿了顿，一脸苦涩道，
“小兄弟我们也要过工钱，而且要过很多次，但是每次他们都说再等等再看看，都已经十八个月了！”
“我们不少兄弟去年春节都不敢回去，因为没有拿到工钱！”
“大年三十的时候人家都回家团聚，只有我们在空地上吃泡面喝酒！”
说到这里大叔又猛然愤怒起来，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帮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给我们工钱！！”
“今天我们要是死了，就算变成鬼也不放过他们！”
大叔脸上闪过一抹决然，其他的工人们也纷纷响应。
陆离一看势头不好，当即对大叔们道，
“大叔你相信我，我没骗你，今天之内我要不来工钱，你们把我扔下去得了。”
以陆离对周本初的了解，周老爷子绝不是拖欠民工工资的人，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稍微一查就知道了。
更何况这件事已经惊动了警队，闹出这么大动静，赵队也一定会给交待。
闻言大叔哭笑不得：
“小兄弟你人很好，为什么非要帮他们说话？”
“这帮家伙天天吃香喝辣的，随便喝瓶酒都好几万，但偏偏没钱给工资，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陆离淡淡一笑，随即看了看玻璃窗后哭哭啼啼，已经完全进入卖火柴小女孩角色的周漫兮，
“是啊，他们不是好人，但是偶尔也有例外。”
“大叔你看，现在警队那边也来人了，队长我认识，这么多人在，这件事今天一定会有结果，相信我。”
大叔顿了顿，点了点头，
“那我们再等等。”
工人们虽然绝望，但毕竟不是真的想死，他们只是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为自己发声而已。
如果有人能站出来打保票，说今天之内就会解决问题，工人们愿意等一等。
天台上的工人们总算有些让步，众人也都朝身后移了几步，虽然这仍然很危险，但起码不会立即跳下来了。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头，
赵强看到看眼这一幕幕后，整个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如果再有人跳下来的话，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不过很快赵队也发现一丝不同寻常，
“天台上那年轻人，是陆医生.....”
不过尽管这样，赵强对陆离还是充满了感激，要不是他挺身而出劝阻工人们的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很快，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嚣传来，原来是周本初带人赶过来了。
老爷子身体不好，只能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轮椅快步朝前。
除此之外，还有新世纪其他管理层也都一一到场。
陆离安抚好工人后，也带着周漫兮来到现场。
眼见众人到场，赵队也没客气当即道，
“周老，今天这事得给个解释才行。”
考虑到周本初在重市的地位，赵强第一时间压住了火气。
如果这事得不到妥善解决的话，他不介意带几个人回去好好谈谈。
周本初抬头一看，赫然看到工人们拉出来的横幅，脸色一下就暗沉下来。
他看着眼前众人严厉道，
“我记得年初集团会议的时候，项目的所有款项就已经足额拨付，现在你们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本初年老体衰，出门的甚至都只能坐轮椅，但是此刻却爆发出骇人的声响。
随着他愤怒的声音落下，整个新世纪高人瞬间沉默，低头不语。
片刻之后，一个中年男人这才站出来，声音低沉道，
“爸，我......”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漫兮的父亲周兴成。
当着赵队和周本初的面，此时的周兴成有些紧张，但迫于周老爷子强大气场，他终于还是站出来了。
这种时候躲也没有用，等到赵队请人喝茶的时候，他作为新世纪总经理也是排第一个去。
与其等那时候去喝茶，还不如主动站出来，兴趣老父亲还能帮忙说点话。
“你！！！”
周本初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顿时更是气愤，他将手里的拐杖猛地拄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拖欠人家十八个月工资，你周兴成倒是有种啊！！我问你，钱呢？”
闻言周兴成支支吾吾起来，犹豫片刻后还是道，
“钱......我拿.......去投资了......”
果然，周兴成这话一出口陆离就知道完犊子了。
在这种语境下，拿去投资跟被骗了是一个意思。
“那钱呢？！”
“钱......拿不回来了......对方......联系不上......”
“混账！我抽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