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手李元义这个案子开始,刘耿已将与之有关的消息全部调查了个遍。
今日便是要去颐园问询何文俊,不曾想被项小满歪打正着的碰上。
刘耿为什么会答应跟项小满这个毛头小子来喝酒?其实就是对他好奇心的累积。
一个身穿丝绸锦缎的贵公子模样的人,却对区区一两银子那般耿耿于怀,小小年纪会武艺能喝酒,又说自已是个孤儿,言行举止随心所欲,知道自已的身份却不唯唯诺诺。
这种人,很难不让人想着去了解了解。
“你是叫项小满吧?”正在项小满琢磨着如何套刘耿的话时,对方却一言点出了自已的身份。
“啊?是,是啊。”项小满一脸惊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将军咋,咋知道的?”
“呵呵,你不是知道我在查案吗?那也应该清楚,跟李元义有关的一切,我都知道。”刘耿端着酒杯,放在嘴边却没有喝下去,他凝视着项小满,随意的问道,“你知道李元义在哪吗?”
项小满连连摇头,他是真不知道李元义在哪,或许说不知道李元义的尸体在哪,更为合适。
“我或许应该换个问法。”刘耿将酒一饮而下,接着说道,“李元义的失踪,跟你可有关系。”
项小满眨了眨眼,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锋:“刘将军都查到什么了?”
“什么都查到了。”
“什么都查到了吗?”项小满重复了一遍,再次给刘耿斟满了酒。
他放下酒壶,手臂撑着桌子,手指戳着眉心,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盯着刘耿,郑重的问道:“刘将军,您是一个好官,还是一个坏官?”
“如何区分?”
“好官为民,坏官为已。”
“那我属于不好不坏的一种吧。”
“不好不坏啊……”项小满又重复了一遍刘耿的话,他在斟酌这不好不坏的程度,各占几分,想了片刻又问,“您知道李元义已经被判了流放吧?”
“知道。”
“那他咋又回到邺邱了?”
“你如何知道他在邺邱?”刘耿嘴角一勾,“你见过他?”
“没有。”项小满也是嘿嘿一笑,“他要没在邺邱,咋会失踪呢。”
两人的试探,揣摩,拉扯,才算正式开始。
刘耿对项小满的兴趣已是达到顶点,竟然忘记了身份与年龄,主动给项小满倒了一杯酒:“你可真不像个孩子。”
“可别这么说。”项小满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晃出了残影,“每次有人跟我说这话,后面准没好事。”
他一口把酒喝掉,咂了咂嘴,感慨道:“原来当官这么好,流放这么大的罪都可以不用服刑。”
“他是被人掉包顶替了。”
“这也能顶替?”
“当然。”
“咋顶替?”
“有钱有权就行。”刘耿扭头眺望楼下街道,淡淡说道,“李元义被判流放之罪,是要上报刑部审定,罪证俱全,刑部没理由不批准,可有人给了刑部司郎中黄炳权三百两银子,请他安排人在途中用死囚将其换了出来。”
他说到这里,又扭过头看着项小满:“你可知道一旦被判了流放,一路上是死是活也就没人在意了,用死囚替换,是不会有人去调查的。”
项小满点了点头,他想起了第一次来这家酒楼时,也就在这个位置,赫连良平给自已讲过的那个“故事”。
“呵呵……”
项小满突然发笑,让刘耿极为不解:“你笑什么?”
“啊?对哦,我在笑啥呢?”项小满抿了抿嘴,语气里满是讽刺,“你看看是不是这么个理,那个什么司郎中贪赃枉法,不但没被处罚,反而还给他升官了,我是羡慕他,命可真好啊。”
“是刑部之下的四司之一的刑部司,郎中。”刘耿纠正了一下。
“我不懂这个部那个部,也不懂这个司那个司。”项小满冷哼一声,“不管他什么郎中郎北郎南的,我只知道他犯了法,却没被惩罚。”
他说完,也开始凝视着刘耿:“你是刘将军的儿子,也是皇帝的兄弟,算是皇亲国戚吧,你明知道那个黄炳权做的恶,不去收拾他,反而去查一个该死的人,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不好不坏的官?”
刘耿心头一惊,不禁眉毛倒竖,压着声音斥道:“小子,你不要命了?”
“我为啥不要命?”项小满猛地站了起来,“不要命的是那些脏官,我的命宝贵着呢,多谢你的酒了。”
他迈步便要下楼,刚走两步,又转过头说道:“对了,你不用再去颐园了,何大哥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应该去找李文德,或者陆元丰父子问问。”
看着那道瘦小的背影离开,刘耿怔愣了片刻,突然就笑了起来:“有意思的孩子……”
项小满可不知道刘耿在笑,其实就算知道他在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他一溜烟蹿出了酒楼,丝毫不敢耽搁,疾步往书院而去,边走边暗暗后怕。
乖乖的,是不是太冲动了,刚才那话不仅损了他,好像还带上皇帝了,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不过看他说话时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应该不会跟我一个孩子计较吧……
原来真的是那个什么郎中在后面捣鬼,呃,不是郎中了,他现在可是刺史了,糊涂的皇帝……
他心里想着,脚下越走越快,不多时便到了书院,径直回了小院,与项谨将刚才酒楼上的事详述了一遍。
项谨听完,本想训斥他一顿不知死活,可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半眯着眼,躺在圆椅上一言不发。
“师父?”
“有屁就放!”
“您说,那个刘耿会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啊?”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项谨瞥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你当时逞口舌之利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人家会不会找你麻烦?”
“我看他不像个坏人。”
“哪个坏人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呢?”项谨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看我,我脸上写着神医,写着宗师了吗?”
“坏人哪会跟一个孩子去喝酒。”项小满说了一句,马上又看向项谨,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师父,您刚才说自已是神医?是武学宗师?”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