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谨的心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
他在担心,而且一直都在担心,担心项小满与赫连良平之间,会因为出身、经历、认知等差异而产生隔阂。
这种隔阂,很可能会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足以在不经意间撕裂最坚固的情感纽带。
项谨见过,甚至经历过太多因为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的事情,那些曾经最为亲密无间的人,最终因为某些差异的碰撞而形同陌路,甚至走向彼此的对立面,成为不共戴天的死敌。
他在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这两个孩子身上会发生同样的悲剧。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赫连良平有什么想法没人知道,可眼下的项小满,已经开始对他心存芥蒂。
对于项小满想跟谁亲近,项谨从未有过干扰和阻挠,交朋友?随便。认干亲?无所谓。他相信自己的徒弟,有最基本的明辨是非善恶的能力。
然而这一次,却罕见的有了强迫的意思。
他乐见项小满在遇到事情时能够自己做出选择,可更希望他的选择能符合自己的期望,然而眼下,似乎有些偏离了。
所以,适当的强迫,也很有必要。
项小满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他正在回味师父刚刚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有很多地方说得不甚明了。
“师父,皇子和世子有啥区别啊?”
突然的提问,让项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回应道:“皇子乃皇帝子嗣,世子是诸侯王嗣子之称号,两者皆为王室成员,但其……”
说到一半,项谨突然停下,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项小满嘿嘿一笑,没有回答,而是仰天长叹:“唉,师父啊,您说我得跟赫连家荣辱与共,可他们现在是被通缉的要犯啊,这要是哪一天被朝廷给抓了,那我不也得跟着遭殃啊。”
项谨知道这是项小满在发牢骚,故意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来恶心赫连家,或许说恶心赫连良平更为准确。
对于这种话,项谨深知,不理睬就是最好的应对。
他轻叹一声,端起茶杯,沉吟半晌,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应该建立在相互理解和尊重的基础上,而不是利益的交换,更不是身份的束缚。”
项小满撇着嘴:“您这话有点自相矛盾啊。”
“矛盾吗?”项谨笑道,“你想要别人尊重你的选择,也得先尊重别人的选择,这是做人的根本。”
他又放下杯子,凝视着项小满,继续说道:“尊重,并不意味着妥协,但在特殊的情感羁绊下,有些事情,是可以适当让步的,你明白吗?”
项小满沉默了,他又何尝不知道项谨说的没错,可就是心里不服气,凭啥赫连良平说话做事要那么强硬?
“师父,您说要是有一天我把他惹急了,他想对付我,我该咋办啊?”
“对付你?”
“嗯。”项小满点点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项谨淡淡一笑:“不会有那一天。”
“不会?”
“不会!”
“您是不是有点盲目自信了?”
“只要你不做欺师灭祖的事……”项谨眼睛微眯,斩钉截铁,“就不会!”
“欺师灭祖吗?”项小满呢喃着。突然轻笑一声,一脸怪异地看着项谨,“从您这句话里,我听出了好多信息。”
项谨瞥了项小满一眼:“你又瞎分析什么?”
“您看啊……”项小满往桌子上一趴,伸出三个手指,“第一,我以前好像想错了,您在他心里的地位,似乎比我认为的还要高;第二,只要我不伤害您,他就不会有对付我的那一天……”
“第三呢?”项谨一脸玩味地盯着项小满那仅剩的一只手指,“第三是什么?”
项小满嘿嘿一笑,一按桌子站了起来,满脸神气:“第三就是,我好像再也不用怕他了。”
“你怕他?”项谨有些意外。
项小满暗道能不怕吗?您非让我跟他这么亲近,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没准哪句话说错了就要挨他一顿揍,我又打不过他。
他心里嘀咕,脸上却是一本正经。
“也不算怕吧。”他用那根手指戳着脑门,沉吟道,“他这个人,表面看上去风度翩翩,实则太过阴狠。就拿上次李元义那件事来说,一剑把人胳膊砍下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项谨不禁暗暗发笑,心说这就算阴狠了?他狠辣的一面你还没见识到呢。
“那为何现在又不怕了?”项谨问。
项小满眉头一挑:“您说呢?”
「只要不欺师灭祖。」——这句话对于项小满来说,可真是既好笑又感动。
师是谁,祖又是谁?有了这个前提在,他哪里还担心会把赫连良平惹毛了,顶多就是挨顿揍而已。
项谨的情绪并没有因为项小满的态度而有任何波动,师徒俩之间,根本就不用多说什么。
他淡淡一笑,再度拿起刚才没有喝的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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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项小满又有了别的心思,他往马圈方向望了一眼,又扭过头看着项谨:“师父,要不我还是回来住吧。”
“为何?”
“您不是想让我陪着吗?”
项谨没有否认,但也并没有答应让他回书院,微微一笑道:“就这么巴掌大点的地方,住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再加上一个单调乏味的闷葫芦,时间久了,你会憋坏的。”
“以前不一直都待在一起吗,也没见把我憋坏啊。”项小满笑道,“再说了,我总不能一直赖在何大哥家吧,另外我还得练马呢,可不能再让「青骁」把我给忘了。”
其实比起来,项小满当然更愿意跟在师父身边,可确实也如项谨所说,像他这样一个片刻闲不住的人,整日闷在这小院里,的确会对心情造成影响。
“以前在外面,可比颐园大多了,怎么也够你疯了,至于「青骁」……”项谨想了想,还是微微摇头,“你现在还没有单独照顾他的本事,还是别牵走了,两处相距不远,你隔三差五回来一趟就行。”
“师父……”
“行了,别矫情了。”项谨横了项小满一眼,“你就安安生生的在颐园住着,别把武艺兵法落下就行。”
项谨的语气平淡而又坚决,项小满明白师父是为自己好,也就不再坚持。
“那好吧。”他点了点头,“我就先在何大哥家住着。”
说完,目光却忽然变得有些躲闪,神情也变得不自然:“师父,您有啥想问我的吗?”
“你想让我问你什么?”看着项小满的表情,项谨玩味一笑,“问你为何给贾淼写信?问你为何跟方令舟吹牛?还是问为何对本次策试如此上心?”
项小满无奈一叹:“果然,您啥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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