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良卿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响了项小满心中的那面鼓。
他似乎已经有些明白,师父问这个问题的深意是什么。
问题回到事情本身,一方是自已的朋友,一方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只能舍一方保一方的情况下,那还用得着去选吗?
“诶,刚才林家姐姐是不是有点不开心?”项小满的语气有些低迷。
“瞧你这话问的,三岁的孩子都不会这么问。”赫连良卿讥讽了一句,又说,“好端端的,突然有个人跑到你家威胁你,你会开心吗?”
项小满的耳根一红,干笑了两声,他一开始就觉得项谨做的有些过火。
“不过……”赫连良卿又说,“项公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
她看着项小满:“比如说我有一个秘密,我信任你就告诉了你,你信任项公,觉得他会守住秘密,便又转头告诉项公,而项公又信任燕大叔,也觉得他不会外传,就又告诉燕大叔,那燕大叔是不是也有自已非常信任的人,这样往下推下去,那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
项小满认同的点了点头,许多秘密都是这样被公开的。
赫连良卿又说:“项公把话说的这么狠,应该就是为了彻底断绝林姐姐的那种信任吧。”
项小满想了一下,又点头表示赞成,他看着赫连良卿,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你又这么看着我干嘛?”赫连良卿道。
“你今天……”项小满露出一种意外而又迷茫的表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
“哼,本小姐一直都这么聪明。”赫连良卿唇角微扬,“时间不早了,本小姐要回家了,你自已好好待着吧。”
说罢一甩头,趾高气扬的迈步出了房门。
“这丫头……”看着她的倩影,项小满暗自思忖,“该不会是师父特意交代她来开解我的吧?”
在赫连良卿离开后不久,项小满也去找林如英告辞,见她神色正常,便又将准备好的宽慰之言藏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却发现几乎整座城都被静街,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才知道征东将军刘文泰无功而返了。
“呸,打了败仗,还能整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嫌丢人。”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千辛万苦的绕路回了文昌书院。
刚一回到小院,就去找项谨证实,是不是他交待赫连良卿开解自已,看到的却是项谨一无所知的表情。
“算了算了,没准她本来就不傻呢。”项小满摆弄着沙盘上的旗子,转而问道,“师父,刘文泰的大军进城了吗?”
“嗯,是带了三万大军进城。”项谨应道,“其余兵马都在城外驻扎,看来不日便会启程北上了。”
项小满盯着沙盘看了一会儿,又从书架上拿出一份舆图展开,目光游走在冀北边境的那一大片草原之上。
“师父……”他指着一个人圆圈标识,“这个铁勒部是什么来头?”
“铁勒部吗?”项谨看向项小满指着的地方,说道,“那是草原五大部落之一,游牧于漠南草原虎儿湖地带的强大部落,几乎每年的秋冬季节,都会南下抢掠一番……”
“记得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吧,就是这个铁勒部,联合另一强部……”项谨走到项小满面前,在舆图上点了一下,“呐,就是这个斛律户骨,趁着中原动荡之际,两部组成十二万草原铁骑,分成十二翼在冀州境地烧杀抢掠了足足两个月,那场面可真是,唉……”
项谨的话虽然没有说完,项小满也已经想象到了当时的惨况,绝对不会比豫州那两年的旱灾强到哪去。
他眼中充斥着愤怒:“任凭那些异族残杀我汉人百姓,难道就没有人反抗吗?”
“拿什么反抗?”项谨冷笑一声,悲哀的摇了摇头,“当时的北方六州一盘散沙,各势力互相攻伐,都只想着自已那点家业了,谁会有那个闲心浪费兵力去对抗如此强大的草原骑兵?”
项小满心中愤懑,眼睛死死地盯在舆图上,沉默片刻又说:“师父,我有件事不明白。”
“你说。”
“您说北方六州乱了这么久,为啥南荣一直没有动作呢?”项小满皱着眉,百思不解,“南荣建国也有近一百七十年了,该不会他们的皇室都是一些偏安一隅的人吧,咋就没趁机一统天下呢?”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这个心思?”项谨轻笑一声,望着窗外叹道,“从荣景宗开始,一直到十二年前的宪宗皇帝,四代帝王都有心统一河山,只可惜每每出兵,都会有南部蛮兵掣肘。”
“还是不明白。”项小满摇了摇头。
“哪里不明白?”
“有两个问题。”项小满伸出两个手指,“第一,为啥北方统一的时候,没有主动北进草原,第二,为啥荣国从不主动南下,彻底消灭了蛮兵。”
“呵呵,浑小子想的倒是挺深。”项谨坐到椅子上,笑道,“这里面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南方就先不说了,先给你讲讲为何不主动进攻北方草原。”
项谨也伸出了三个手指:“其实主要有三个原因,首先,咱们汉人的地域广袤,物产丰富,又都以农耕为业,对于贫瘠的草原,根本提不起征服的动力……”
“其次,草原上的环境恶劣,为了生存,几乎每个孩子都是在马背上长起来的,他们熟悉草原生活,并且全民皆兵骑术高超,有着极强的机动性,打仗打的是粮草,而草原一望无际,没有战略支撑点,他们可以一马平川,跑到哪就可以在哪生存,而我们却不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算真有强军征服了草原,却无法建立持久有效的统治,你也知道中原朝廷更替频繁,一旦发生内乱,少说也是乱个几十年,到那时无暇顾及草原,那草原上势必就会有新的霸主崛起,到那时,一切就都恢复原样了。”
项小满低着头沉默不语,努力吸收着项谨讲述的论点。
许久之后,又抬头问道:“师父,照您这样说,那我们只能一直被动防守吗?”
项谨摇了摇头:“呵呵,这个,为师也想不到什么方法。”
项小满突然有些神伤,这不能主动进攻,只能被动防守的滋味,可着实不太好受。
他再次盯着舆图,目光反复在铁勒部与定安郡两个位置跳跃。
按照几天前良平大哥说的话,他应该就是去这了吧……
师父说铁勒部强大,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安北将军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要是定安郡被攻破,他是不是也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