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就是累。”时愿精力一贯攒得慢、耗得快,若遇上她不乐意干的事,能加倍消耗她的元气。
客厅没开灯,独剩餐厅的吊灯余了些光。
时愿枕着手肘,似是倾诉,又像是喃喃自语:“这些人不嫌累?从早折腾到晚,就为了告诉大家:我结婚啦!”
“累什么?”时慧玲听不懂,“结婚总归要聚一起热闹热闹咯。”
是挺热闹,时愿不予置评:“我去洗澡。老房子空调不灵了。”
“我看你要么还是搬回家住。老房子水压不稳定,热水器还是外婆在的时候买的。又没电梯,不如租出去赚点零花钱。”
时愿头摇得像失控的台扇:“我懒得开车上班,步行多方便。”
“个么爬楼不累呀?”
“减肥!”
“我还要给你换新空调,不合算。”
“我自己买!”
“你工资才几块钱?”
时愿拉上玻璃门,打开花洒,隔绝出一小片静谧。
家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是有点吵。可她偏是个自相矛盾的家伙,在外面烦了闷了或是累了,总会下意识钻回这个闹哄哄的洞穴中,蜷在角落,哪都不想去。
她洗了个通透的热水澡,神清气爽。她哼着小曲做好护肤,听见动静便探头探脑瞟一眼:“爸。”
方卫荣喉咙应一声,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会。”xuqi.org 海豹小说网
“聊三块钱的?”时愿擦拭着湿发,暗自吐槽空调温度:28度……和不开有什么区别?她干脆利落地调至24,抿了一小口茶,涩到呛喉咙。
“少喝点,当心睡不着觉。”方卫荣不动声色捞起遥控器,揿了两下当妥协。
“太苦了。”
方卫荣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赞许不已:“不苦喝什么茶?”
时愿又尝了一口,龇牙咧嘴:“欣赏不来。”
“别硬喝。”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独剩时慧玲忙前忙后,恨不能来场大扫除。
时愿看不惯,不时吱声阻止:“妈,你能不能歇会?”
“歇什么?我又不累。”时慧玲走路似阵风,所到之处都能揪出抹布、废纸或用过的茶杯。她手脚麻利,目不斜视,每次经过父女俩面前便习惯性嘱咐:“不早了。”
“想去哪玩?”方卫荣又斟了一杯,“一家人难得聚齐,我跟你妈都请好假了。”
时愿面露难色:她手上的项目已经进入尾声,不出意外的话,顶多再混一周她就得上新项目。可目前和相熟的经理们聊下来,无缝链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没客户意味着不能替公司赚钱,她连提交考勤单都格外心虚。
考勤单笼统概括成两类:计客户费(行话“掐钟”)和摸鱼。
年终测评和升职最大的考量是「利用率」,由服务客户时间决定。过去半年,时愿勉强维持了94%,如果下个项目迟迟未定,她必须更积极地做培训,帮经理们草拟项目提议,多刷存在感。
“远途算了,周边转转呗。”她心系岌岌可危的KPI:“方梨还有好几个研讨会要开,肯定没时间。”
“是她说好不容易公费回国,让我们一起去玩玩。”
“……”
方卫荣一口饮下茶水,无事一身轻地甩甩胳膊,“十点喽,睡觉。你们姐妹俩的事,自行商量解决。”
时愿脸上浮现一团愁云。从小到大,她最怕扫方梨的兴。她悻悻地挪回卧室躺倒,拍了张墙角的乐高展示柜:【在干嘛?】
方梨从不是会秒回信息的人,对待邮件永远比信息积极。
时愿不作期待地锁屏静音,直到第二天睁眼才看见回复:【做牛马。】
时愿:【最近请假有点悬,附近转转?】
方梨这会倒回得很快:【行啊。】
时愿:【苏州?扬州?周五去周日回?】
方梨:【都行。我在查资料,晚点再说。】
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时愿难以置信地重读了遍对话,确保没有遗漏任何弦外之音。她懒得瞎琢磨,跳下床张口就喊:“妈!我饿了!”
时慧玲正擦着厨房玻璃门,满头大汗。她随意将袖子撸至肩膀,胸口湿了一大块,“喏,买了生煎和锅贴,还有冰豆浆。”
时愿二话不说打开空调,满脸无奈:“不用天天擦,我昨晚差点撞上去。”
“闲着也是闲着。”
“……”
时慧玲转身洗了个冷水脸,虽年过五十,面颊饱满,皮肤依然白皙。唯独那双手不作美,布满老茧和褶子。“昨天去人民公园,给你物色了几个对象。”
时愿认真吸溜着生煎包里的汤汁,得空才回应:“哦,资料发我。”
“发邮件?”
“昂,微信占内存。”她转眼又拿起一个:“好吃。”
时慧玲忙完了,终于肯在她对面落座,又连忙探出手调转风向:“别对脖子吹,老了有你哭的。”
“……我晚上还在家睡。”
时慧玲兀自感叹:“昨天聊的都不错。你看看人简历,选合适的接触接触。”
时愿不假思索:“好嘞。”
时慧玲一向只管介绍资源,不管后续发展,很像赚了介绍费便跑路的无良中介。她对两姐妹的婚恋状况始终持自相矛盾的态度。一方面传统思想根深蒂固,按部就班,早点结婚生娃,没什么不好。可现代女性觉醒又告诫她,婚姻多半是场诈骗,不一定非体验不可。
时愿敏锐洞悉到时女士的内心纠葛,便不在这件事上和妈妈较劲。她灵活巧用辩证性思维,纯当帮忙完成妈妈的KPI,并取巧地将任务拆解成抽盲盒式交际体验,每季度和1-2个异性陌生人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