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鱼没有解释那只是帝君为了私欲, 山雀也不需要知道个中缘由,兴高采烈地将这个喜讯传递给每一位朋友。
他落回地面,和小青先前往了四渎龙王的仙府, 当看到破败的景象后, 小青嫌弃道:“主人,我们真要住这里吗?”
上一任四渎龙王肯定不曾住过这里,也没想过修缮, 入目满是残垣断壁, 连仙府的那块刻字匾额都布满灰尘。
林眠鱼一挥袖, 匾额瞬间焕然如新, 上面四个字清晰毕现, 名为“四渎宫”。
“带我去四渎龙王住的地方。”林眠鱼对攥着他衣角的一根藤蔓道。
四渎龙王既然不住这里,那大概住在更为华贵的地方。跟随着引路的藤蔓, 林眠鱼来到了一片汪洋,藤蔓指了指汪洋底下。
林眠鱼凝眸看向水面, 视线穿过水流, 便看到了一座雄伟壮观的龙宫, 他看向藤蔓,问道:“此地生灵为他建造了一座龙宫?”
藤蔓上下点了点枝条。
“龙宫?!”小青闻言很是震惊, 他扯了扯林眠鱼的袖子,眨着期待无比的大眼睛,“我想下去看看!”
林眠鱼道:“去吧。”
小青恢复蛇形,跃入水中。
片刻后, 他再度以人形回到岸上,用贫瘠的文字描述道:“主人,那龙宫特别特别大,里面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 座椅上挂满了各种亮闪闪的珍珠翡翠,比帝君那空荡荡的仙宫都要华丽!所以,我们要住里面吗?”最后的问题才是关键。
虽然因为原形的关系,林眠鱼喜水,但是:“玩水可以,但我不喜欢住水里。一起去把奇珍异宝拿上来吧。”
小青虽然一脸失望,但听到要拿东西,立刻精神振奋,但他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那些感受到新一任四渎真君仁慈的生灵们,纷纷自告奋勇。
【真君,我来!】
【真君,真君,我也可以!】
既然有想要代劳的,林眠鱼便拦住了小青,看向那些生灵。放眼望去,目前除了无法挪动自身的草木精怪之外,有豹子,老虎,数只山雀,以及水中一条锦鲤。
“你们都不善水,若真要帮我,便麻烦你吧。”林眠鱼再度看向水中,视线与偷偷躲在礁石旁的一道视线相交。
林眠鱼早就注意到这条锦鲤了,只不过它之前一直躲着不出来,大概是小青的动静太大,自小青回到岸上后,锦鲤便紧随其后,躲到了角落。
想必小青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在意。
这条锦鲤鳞片脱落了不少,看着伤痕累累,它吐着泡泡,口吐人言,怯生生地问道:“我真的可以帮忙吗?”
林眠鱼不置可否,反问道:“你应该是此地众多生灵中,唯一修成人形的仙兽吧?”
锦鲤声音很轻道:“比我更厉害的仙兽,都被他折磨死了。”它带着哭腔问道:“他真的死了吗?”
林眠鱼道:“嗯。”
“真君,谢谢您带来这个消息。”锦鲤终究还是没忍住,泣不成声道:“即便我此刻死了,亦死而无憾。”
“不用死,以后大家和平共处,你们都不用再受过去那些苦。”林眠鱼语调波澜不惊,配上他沉静的表情,格外让人安心。
四周一片静谧,草木生灵们皆从林眠鱼的言语中感受到了真心。
至少此刻,它们愿意再次相信。
小青有林眠鱼给的储物戒,兴致勃勃道:“主人,它一条鱼肯定拿不了多少,我和它一起去!”
于是林眠鱼便等着坐享其成。
一旁能口吐人言但还不会化形的花豹迈着小步子,小心翼翼走到林眠鱼身旁,见林眠鱼没有反应,慢慢趴了下来。
一只手忽然搭到花豹大脑袋上,花豹瞬间瞪大豹眼,尾巴都缩了起来,战战兢兢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顺起了毛。
林眠鱼蹲下身,抚摸着花豹的脑袋,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被一只老虎蹭了蹭。
老虎大着胆子靠近他,眨巴着眼睛,山中大王此刻就像只温顺的小猫,等待林眠鱼宠幸一般。
等小青和锦鲤满载而归,从水中冒出头来时,便看到林眠鱼身旁围了一圈花豹和老虎,山雀盘旋在四周,气氛那叫一个欢快。
锦鲤跳出水面后,变成了一个穿着红白短打的少年,少年长着一张清秀的脸,但右眉毛到眼下却留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他单膝跪地,道:“拜见真君。”
应是小青在水下与锦鲤少年说了什么,锦鲤这次再见林眠鱼,不再那么胆怯。
“多谢,辛苦了。”林眠鱼接过小青的储物器,问锦鲤:“你叫什么?”
这句随口之言,却让锦鲤愣了一瞬,而后噙着泪,眼泪汪汪地望着林眠鱼,眼中满是赤诚:“小的没有名字,不知,能否请真君赐名?”
锦鲤的眼神太真诚,林眠鱼被看得不好意思拒绝,思忖半晌,想到锦鲤寓意着阖家幸福,吉祥欢乐,锦字更是富贵、繁荣、昌盛等喜气的象征,不确定地问道:“不如,叫小锦?”
锦鲤闻言,眼眶含泪,拼命点头,若非林眠鱼及时制止,差点要对林眠鱼磕头拜谢。
林眠鱼给了瓶疗伤药膏让小锦治治身上的伤口,还让它也替豹子和老虎涂一下。
小锦更是感恩戴德道:“真君,日后有用到的地方,但凡您开口,小锦在所不辞,死而无憾。”
“不必如此,只要你们不做出格的事,我不会多管你们。”林眠鱼这话是说给阳泊大泽所有草木生灵听的。
虎豹都很是高兴,在林眠鱼身边蹭来蹭去。
林眠鱼都怀疑四渎龙王没杀这些生灵,是因为它们太过单纯没心机,不值得动手。当然,他喜欢这种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性子。
想了想,似乎只有夏舟仙除外。
林眠鱼知道小青喜欢热闹,之前在西南极地只能和雪玩耍,实在憋得慌,他让虎豹们和小青一起去玩,不要再围着他。
小青高呼:“好耶,大家一起玩。”他一把拉住小锦的手,就往前跑,小锦说自己有些话要和真君说,小青便放了他的手,而后扭头看向虎豹和山雀,“你们来追我!小锦,说完了来找我们哦。”
“去吧。”林眠鱼一声令下,虎和豹立马窜了出去,山雀快速扇着翅膀往前飞,他则是研究起四渎龙王留下的奇珍异宝。
至于破败的四渎宫,他暂时没心思修缮。
反正整个阳泊大泽都是他的,席地而眠,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四渎龙王还留下了好些从未穿过的华服,深得林眠鱼心,另外,他还注意到一鼎精致的鎏金香炉。
这香炉由一条金龙托着,炉身雕有流云金纹。林眠鱼打开香炉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凄哀,后来经由小锦解释,说曾经四渎龙王为满足暴虐之心,用这香炉囚困过许多灵兽的元神,从而在元神上折磨灵兽们。
“只要运用法宝的仙人力量足够强大,便能直接卸除对方的护身法宝,囚困在祂修为以下的生灵。”小锦眼神是掩不住的恐惧。
“我不是四渎龙王,不会做那等事。”林眠鱼语气说不上温柔,却让小锦等生灵深信不疑。
林眠鱼当然不会用以折磨生灵,只不过小锦的话让他有了点别的心思。
半日后,林眠鱼将奇珍异宝都收入储物器,临空而起,飘于汪洋之上,掌心在虚空抹了一下,便看到了凡界四大水脉,念头一动,画面由远及近,很快拉近到了沙江附近的山体中间,一座有些破败的四渎真君庙映入眼帘。
天上忽然下起雨,一位穿着蓑衣的佝偻身影小心翼翼地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才到达真君庙。
来人推开半掩的庙门,走进去后,先是观察了下四周,目视此座残破的庙宇,叹了口气,而后放下竹篮,脱掉蓑衣,露出了一张苍老的妇人脸庞,但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风韵。
老妇人看着脏乱的真君庙,环顾四周后,看到靠在门后的扫帚,抄起扫帚,一边给凶神恶煞的龙王真君像周围扫灰,一边咳嗽着道:“真君莫怪,老妇先替您清扫下庙宇。”
一炷香后,真君庙内亮堂了许多,老妇人掀开盖在竹篮上的黑布,拿出里面的香烛,点燃的过程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目含泪,抽了抽鼻子后,她道了声:“真君,老妇失态了。”
老妇人将香烛小心翼翼摆好,最后跪在真君像前,低头下去,虔诚地拜了三拜。
外面小雨变成了滂沱小雨,大雨从破损的瓦片落下来,硕大的雨滴,汇聚到地上,骤然变成细雨渗入地下。
天色昏暗,老妇人所处的区域上方瓦片完好,没有丝毫雨水沾身,而她此刻注意力都在威风凛凛的神像上,并未注意到周围异象。
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目,缓缓道:“四渎真君,老妇与女儿相依为命十八载,居住在这附近的沙家村,日子过得虽苦,但我们都很知足,只求一生平安喜乐。这些年,老妇年年都和她来此祭拜您呢。您贵人事忙,应是不记得了吧?”
老妇人像是找到了一个人倾诉般,滔滔不绝道:“一个月前,我女儿无故失踪,自此行踪不明。过了三日,我突然得知她的尸身在沙江岸边被人发现。旁人皆说我女儿是失足落水,老妇不信,她从小练就一身好水性,怎么可能会失足落水?况且她脑袋上碗大一个伤口,他们是以为老妇瞎了吗?看不到吗?”
老妇人说到此处目视前方,神色极度悲伤,眼中却已然无泪。
忽然,她微微抬眸,恰好与真君像四目相对,恍惚间,有种被沉静安然眼眸注视的错觉,犹如亘古不语的苍穹,安抚着她无处发泄的悲痛。
好半晌,听着周遭雨声滴答,老妇人才继续道:“三日前,村中的李樵夫见我求告无门,告诉了我真相。他那日在湟水附近的林间,目睹了我女儿被害的全过程,但因为害怕被报复,并没有站出来指认凶手……”
似乎已在心中想过无数遍,老妇人说得缓慢,但每个字都说得分外清晰:“原来,我女儿被护行镖局姚大公子纠缠许久。半个月前,我女儿被那畜生绑去了湟水林间,在林间污了她的清白。后来,那畜生说只要她肯听话,可将她收做行房丫头,她宁死不从,爬起来说要去告官,结果那畜生直接用石头砸穿了她的脑袋,她直接横死在林间!”最后的话,不用老妇人多说,都能猜到。
畜生派人将她女儿的尸体扔到了湟水里,尸体顺流而下,进入了沙江,最后被冲到了岸上才被发现。
“老妇求告无门,知道不能奢望此案被清查。老妇也知道,真君要管的不平事太多了……”
老妇人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良久后,她倏然笑了一声,苍凉的笑声里带着对女儿凄惨命运的不公和对现实无助的妥协。
“老妇今日话有些多,打扰真君了。”老妇人并未奢求四渎真君能显灵,毕竟周围的人,早就不来祭拜这从不显灵的四渎真君了。
然而,这里充斥着她与女儿的回忆。
今日,老妇人与其说是前来上香敬拜,不如说是前来找寻女儿的身影。而今日过后,她也将随女儿而去。
老妇人又拜朝着四渎真君像拜了三拜,眼神带着几分死意,她听着庙外倾盆大雨的声响,缓缓起身,转身时,扫到渗入潮湿泥土的雨滴,有些愣怔,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大眼看去,看到大雨落入地面,哪有什么细雨。
她差点以为是四渎真君显灵了,结果只是错觉罢了。
想来也是,这四渎真君庙自建立以来,受香火多少年了,据说只有头几年,因真君显灵香火鼎盛过,后来不知是谁开始传出,四渎真君不再灵验,逐渐开始有了真君抛弃此地的传闻。
慢慢的,四渎真君庙开始荒废。
当然,偶尔也还是会有人风餐露宿途经此地,看到真君庙入住这里,寻求一晚安宁。
当年,老妇人还年轻,带着女儿途径这里,女儿看到这座庙好奇,进来后便被长着龙角的真君像吸引,扬言以后要常来这里祭拜真君。
自此后,两人每年都会来此祭拜几次。
老妇人眼前又闪过女儿的音容笑貌,长叹一声后,连蓑衣都没穿,便冲进了风雨中,喃喃自语道:“萍儿,娘亲来陪你了。”
沙江江水穿山破壁,汹涌奔腾。
老妇人满身泥泞,发丝凌乱,走至山脚下的江边。
她踩着石子路,浑浑噩噩地走入江中,江水很快便淹没头顶,她只觉窒息难当,但眼前却闪现了女儿拥抱她的模样。
“娘亲,现在还不是你我相见的时候。那畜生必然会遭到报应,求娘亲一定要亲眼看看,替萍儿看看。”
恍惚间,老妇人听到了女儿如是道,声音坚定,好似近在耳畔。
一抹莫名的力量随后而至,随着奔腾不息的江流,将老妇人的身体推至江边。
一口新鲜空气猛然灌入口腔,老妇胸腹骤然起伏,旋即抬头,呛咳出数口江水,她愣怔许久,耳边似乎依旧回响着女儿的声音,似梦非梦。
几乎哭干的眼泪再次涌入眼眶,悲从中来,老妇终于无法自控,在雨中失声痛哭起来。
良久后,她抹了一把眼泪,踉踉跄跄站起身,就要往回走,眼中忽然映出一身放置在石块上的蓑衣。
分明是她落在四渎真君庙里的蓑衣!
仙界阳泊大泽。
林眠鱼的衣角被轻轻扯了扯,一根长满嫩芽的细长藤蔓不知从哪里伸了过来,似乎怕林眠鱼站得累了,弯了弧度,示意林眠鱼坐上来。
林眠鱼收了这份好意,坐上藤蔓后,发现出乎意料的结实,身体一侧还能靠在弯弯绕绕的枝干上,便说了声:“多谢。”
他继续望着湖面倒映的凡界场景,余光却发现,藤蔓听到感谢后,嫩芽仿佛被人按下了快进键,竟然迅速长出蔷薇花苞继而肆意盛放,此刻,精致细小的蔷薇花朵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看来真的很高兴。
“林眠鱼,你是有多不受晨霄待见,居然被赶到了这种犄角旮旯里,让本尊一番好找。”一道脱俗贵气的熟悉嗓音由远及近,传入林眠鱼耳中。
林眠鱼在听到声音前,完全没察觉到他人气息靠近此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立马察觉到有外人踏入了阳泊大泽的结界,裹挟着一股仿佛能吞噬世间万物的致命力量,瞬间便来到了林眠鱼面前。
来人拥有一张英俊绝伦的脸,一头及腰银发,长着一双特别的灰眸,乍看起来,与当年的姜璘一模一样。
然而,不论是自称抑或是眉心烙印的火纹,还是一身纵横睥睨的气势,皆揭示了此人的身份。
不请自来,还来得如此嚣张,不是魔尊无道溟妄又是谁。
但显然,这并非是魔尊无道溟妄的本体,大抵是以一缕元神附身到了仙兽身上。
而此时除了林眠鱼之外,小青等生灵都未察觉到魔尊到来。再看林眠鱼没有丝毫惊慌,依旧坐于蔷薇花盛开的藤蔓上,两腿交叠,一身白衣如雪,气质凛冽,向无道溟妄微微颔首:“我该称呼您一声姜璘教主,还是,魔尊?”
无道溟妄双手环胸,语调盎然道:“叫什么都没意思,反正你就要死了。”
魔尊上方惊现犹如血液凝结而成的长枪,魔兵闪着锋利寒光,带着无上威压转瞬来到林眠鱼身前,眼看就要刺穿林眠鱼——
无道溟妄一双灰眸凝视着林眠鱼,毫无情绪波动,他还对比起后者和谢秋昭的区别。
甚大,除了样貌相似,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而林眠鱼,却让寄宿无道溟妄元神的工具——姜璘——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感,甚至为了他,在献祭之前做出了惊人之举。
即便只是些许在意,即便连爱都称不上,但姜璘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竟然在献祭之前毁去了血魔鼎,就像是怕之后无道溟妄利用这东西做出什么事般。
祭品就该有祭品的觉悟,私自做出这等事不说,而且都被本尊吞噬了,还敢操控本尊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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