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他们大队人马回来了,独独不见老张和小昭的爸爸,张晨奇怪了,问小昭,两个垦荒战士去哪里了?
小昭笑道,还在对面的苗圃里,不肯回来,他们一看到这个就兴奋了,你爸爸说,以后等北北他们读高中住校了,他就要和我爸爸两个人,到这里来种花种树,还说,这么大的一块地,干起来才过瘾。
大家大笑,刘立杆说,好嘛,这两个太上皇要是到了这里,曹敏芳还怎么活?
“对了,张晨,你可以在杭城搞一个苗圃,让两个老同志去干这个。”刘立杆说,“就搞在你厂房的楼顶上,连地都不用找了,而且还保暖降温,是个绿色的工程。”
张晨一听,就吓得跳了起来,骂道:
“你他妈的,千万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这个事,老同志到时候真有这个要求,我还不烦死,还是那句话,这种事,不当正事,就这么玩玩可以,真要当正事做,那我还要给他们配一大堆的人。”
张晨说着笑了起来,他说:“也可以,你现在是包销他们种的菜,要么以后,他们种的花木,也全部你包销了,同不同意?同意我们回去就干。”
“这个可以。”贺红梅在边上叫道。
刘立杆朝他们,翻了翻白眼。
到了下午四点钟,老刘就嚷嚷着,要去吃年夜饭了,刘立杆被他烦的不行,就和二货一起,开车把他送了过去,老刘一到了会议室改成的餐厅,就叫了起来,指着玻璃外面的大海,和刘立杆说,你老子这辈子,还没有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喝过酒。
刘立杆听了这话,一方面嫌他啰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心酸,是啊,他们这一辈子,自己还真没带他们去过什么像样的地方。
曹敏芳给老刘拿来了酒,还有几样卤菜,同时把菜谱递给了刘立杆,和他说,刘总,你看看需要先来点什么菜?
“可以了,就这样可以了。”刘立杆说,“他其实对菜无所谓,只要有酒就好。”
曹敏芳笑笑,明白了,这是一个酒仙,她和刘立杆说,时间还早,你们去忙你们的吧,这里,我会安排一个服务员来服务的。
刘立杆赶紧说,不用不用,你们都挺忙的,不用管他,就让他一个人坐这里就行了,要是睡着,也不用管他,他睡一觉,自己就会醒来。
从现在到年夜饭,还有两个多小时,刘立杆知道,他老子是肯定要喝昏过去一次,醒来再喝的。
曹敏芳说好,那我就让服务员,隔十分钟过来看看,老先生有什么需要。
刘立杆说谢谢,和服务员说,他要是睡着了,就让他睡,不用叫醒他。
三个人走到了门口,刘立杆回头看看,偌大的餐厅里,只有老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从早上起床开始,这大半天的酒喝下来,人已经有点塌在那里,多余的动作多了起来,一个人坐在那里,嘴里嘀哩咕噜,不停地自言自语,手还比划着。
刘立杆不知道他这时候的思绪,是不是又回到了他苏北老家,不过,他的背景里这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还有不远处蔚蓝色的大海,还真是漂亮。
刘立杆摇了摇头。
六点多钟的时候,等到大队人马从金陵度假村过去,老刘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大家很自然地分成了几桌,所有的小孩,圆圆、瞿天琳的儿子、向南、向北、二货的儿子,坐在一桌,张晨和小昭的妈妈、刘立杆的妈妈,三个人陪着他们。
其他所有的老人,和老刘形成了一桌,他们是老张、谭老师夫妇、瞿天琳的爸妈、魏文芳的爸妈、还有吴朝晖的爸妈,正好十个人。
张晨和孟平、刘立杆、老谭、李阳、瞿天健、小树、二货、吴朝晖,还有老倪一桌,思思本来想跟着老倪坐在这里,老倪大概也意识到,有这么多的老人和小孩在,他和思思的这种关系,让他们看着不好,他让思思去小昭她们那桌坐。
前面瞿天琳的父母看到老倪,就过来和他表示感谢,还和老倪说,你女儿真漂亮的时候,老倪就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了。
瞿天琳的父母之所以要感谢老倪,是谢谢他那个资助贫困大学生的项目,他们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家庭条件很差,也是因为这个项目,得以去上大学,两位退休老教师,代表他们的学生,特意来谢谢老倪。
二货和吴朝晖孟平他们几个男的,照例是要跑出去,在外面的草坪上,放了一阵烟花和炮竹,等他们回来,这年夜饭,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会议室里的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中间曹敏芳过来敬酒,掀起了一波高潮,傅胖子接着过来敬酒,又掀起了一波高潮,大家都和傅胖子说,这里的菜太好吃了。
张晨知道几个老人,特别在意这个,等傅胖子敬到他们那一桌时,他特意走过去,和他们介绍说,傅师傅原来在长沙蓉园宾馆,给***和周总理做过饭。
几个老人一听,果然对傅胖子的敬意更深,瞿天琳的爸爸说,怪不得这么好吃,原来掌勺的还是御厨。
张晨又向傅胖子介绍谭老师,和他说,谭老师多次给周总理和外宾表演过,周总理还特意和他合过影。
傅胖子一听,赶紧握着谭老师的手,一个劲地摇着。
“过去了,过去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谭老师笑着,谦逊地说。
“我,我。”老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他举起了双手叫道:“我这双手,和总理握过。”
张晨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看看老刘,这是有和谭老师较劲的意思,张晨赶紧打岔,问老刘:“叔叔,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总理的?”
“工地上,造新安江水电站的时候,我那个时候,是青年突击队年龄最小的队员,总理来看我们,看到我,就一定要和我握手,我嫌自己的手太脏,不敢握,你猜猜总理说什么?”老刘问。
“说什么?”张晨问。
“他说,小鬼,劳动的手是最干净的。”老刘说着右手一挥,“他就这样,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我当然是赶紧用双手去握住他的手。”
在座的几个老人,都点了点头,瞿天琳的爸爸说:“劳动的手是最干净的,这话说得多好,大智慧啊。”
年夜饭继续到后半场,大家开始互相敬酒,瞿天琳的爸爸站起来,端着杯子走到了老刘的身边,和他说:“刘师傅,来,我敬你一杯。”
老刘说好,他想站起来,却已经有点艰难了,瞿天琳的爸爸,赶紧按住了他,和他说,坐着坐着,刘师傅你就坐着。
两个人碰了碰杯,均一饮而尽。
接着,魏文芳的爸爸和吴朝晖的爸爸,也先后站起来去向老刘敬酒。
“看看,杆子,快看。”
张晨低声叫着刘立杆,同时往老刘他们那桌示意,刘立杆朝那边一看,也乐了,他们看到,老谭谭老师也站了起来,他先郑重其事地拿过酒瓶,给自己的杯子里加满,然后端着杯子,朝老刘走去。
哈哈,真是稀奇了。
张晨看到,谭淑珍和小昭她们也发现了,和他们一样,停止了吃喝,看着谭老师。
谭老师走到了老刘的面前,和老刘说:“刘师傅,我也敬你一杯。”
老刘抬头看了看他,哼了一句:“其他人的酒我会喝,你敬我,我不喝。”
老刘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看着他们。
谭老师愣了一下,不过脸上还是勉强挂着笑,他问:“这是因为什么?”
老刘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老谭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你们不是一直瞧不上杆子吗,那就继续瞧不上啊,你们来干嘛?”
老谭的脸,霎时变得铁青。
“老刘,你喝多了,胡说些什么?”老张叫道。
“我没有胡说。”老刘继续叫道:“是不是杆子现在有钱了,你们看着,就看得顺眼了?”
刘立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都白了。
老谭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他端起杯子,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完,把杯子顿在老刘面前的桌上,转身就走了出去。
—————
张晨坐在那里,心里一阵哀叹,完了,完了,千防万防,防着老谭,没想到到了最后,老刘这个酒鬼,才是一颗惊雷。
会议室里的人,都傻在了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好,其中还有很多,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渊源,就更糊涂了,只是觉得这两个老头,怎么会杠上的。
向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老刘面前,她手指着老刘骂道:“你这个老酒鬼!”
“南南,住嘴!”
谭淑珍一边大叫,一边急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向南,向南把她的手甩脱了,向前一步,继续指着老刘,大声叫道:
“你是个坏人,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外公?!”
“啪”地一下,谭淑珍挥手就给向南一个巴掌,向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转身跑了出去,小昭和小芳,赶紧追了出去,接着贺红梅和张晨的妈妈,小昭的妈妈,也追了出去。
谭淑珍怔怔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她看看自己的右手,觉得有些疼,向南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动手打她。
一颗泪水,从谭淑珍的眼里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