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每天传真报表的这样一桩小事,也并非像贺红梅说的那么简单,说起来没错,这确实只是一个电话的事,但真做起来才知道,原来很难。
张晨他们自己的加盟店还好说,基本都照办了,有两个拖拖拉拉,一直没传的,张晨打电话过去后,也开始传了。
问题是有很多地方的总代理,对下面本来就没有这个要求,更有甚者,有些加盟店连传真机都没有,根本就没有达到他们店面装修规范里的要求,为了跑马圈地发展他们,总代理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些总代理自己,平时就是有人按规定给他们发传真,他们收到,也是扔到一边,过两天就当垃圾扔了,他们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卖衣服就卖衣服,你要补货才发传真,不补货发什么传真,那不是费纸吗,传真纸可不便宜,这些总代理,有人给他传报表,传到一半,他们看到是这鸟东西,不是订单,干脆就把传真掐了。
总代理这样,那些开始还傻傻地给他们发传真的,第二天自然也懒得发了。
现在张晨他们既然要求传到公司,那就正好,总代理们打了几个电话通知以后,也不管对方说好还是不好,就觉得这事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从此和自己无关。
下面的那些加盟店,从来没来过杭城,连公司在哪里也不知道,本来传的积极性就不高,这一来,就更没人传了。
全国的十几个总代理,只有重庆下面的店是和张晨他们同步的,一是这些店老板,延安路旗舰店开业的时候,都来过杭城,感受过那个氛围,知道这公司是很不一般的公司,虽然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天天传报表,但既然公司要求,那就传呗,不就一个电话的事吗。
还有就是贺红梅在盯着呢,贺红梅天天在这里,她看着郑慧红她们每天的工作,知道了传真的重要性,虽然,比较而言,这对公司更重要,可以降低库存的风险,掌握设计的方向,还有就是,更合理地安排生产。
对总代理来说,重要性并没有那么大,反正不好卖的货,你们退回来,我们退回公司,最后库存,是公司的库存,又不是总代理的库存,这也是其他那些总代理,根本没把这当回事的原因。
贺红梅和他们不一样,一是她和这公司,是真的有感情,早就把自己当成这公司的一员,还有就是,她比他们明白,你店铺再大,那你要店里挂了一大半销不动的衣服,还不是浪费?哪里有都是畅销款好,多一个畅销款,你的营业额不就增加了吗?
你是开店卖衣服,目的是要把衣服卖出去,你又不是开托运部的,一堆的货,发过去又发回来,是好玩还是你舍得花运费?
更重要的是,贺红梅知道厂里的生产压力始终是紧绷的,如果一半的产能耗在生产库存上,那其他的服装不就生产不出来,不能够保量供应了吗?
所以贺红梅是很支持这件事的。
重庆下面的加盟店,开始的时候传是传了,但都很不规范,不是时间上今天才传昨天的报表,就是数字不对,郑慧红和她这里的数字一比对,就知道有问题了,打电话过去,对方这才说,哦哦哦,写错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这里忙半天。
还有就是,干脆连自己店的代码也忘了写,就传过来,这里收到也不知道是哪家店的,要把其他店的都拿过来,用排除法才推算出来,这到底是哪家的,但要是有两三家店同时这样,那就又要打电话一一确认了。
贺红梅天天骂,骂那些店,也骂贺冬梅,骂了一个多星期,整个重庆地区,才算是纠正过来。
但其他的地方依然故我,郑慧红她们打电话过去,那些人没听两句,就把电话挂了,收了他们加盟费和保证金的是总代理,他们从业务上也感觉自己,只和总代理有关系,连张晨都没有办法直接打电话给他们,他只能打电话给总代理。
这些总代理本来就不把这事当回事,接到张晨的电话,也是吊儿郎当的,说好好好,张总,你放心,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他们。
但一切,还是照旧。
“罚款吧。”贺红梅出主意说,“不是有保证金吗,直接罚款,罚总代理。”
张晨想想,这可能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贺红梅和郑慧红,商量起草了一个通知,规定从五月一日起,所有的加盟店,都必须每天传真报表,当天的报表,时间不得迟于第二天的凌晨一时,不允许漏填,也不允许乱填,凡没有按规定填报的,一次罚款两百。
一天没传,罚款四百,所有罚款,都从总代理的保证金里扣除,由总代理自行处置相关的加盟店。
通知还附加了一个回执,要求每个总代理接到通知后,填写回执后回传。
通知写完,给张晨看,张晨看了觉得很好,签了字。
把通知传给了所有的总代理后,张晨、贺红梅和郑慧红就盯着桌上的传真机,过了一会电话响了,三个人都松了口气,传真机在一阵的怪叫后开始吐纸,贺红梅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她看着张晨说,我姐的。
果然,回执都发完以后,就是贺冬梅发过来的。
一整个下午,传真机再响起的时候,一次次过来的都是订货单,除了重庆这个模范生,再没有一张回执。
郑慧红和张晨贺红梅说,离五月一号,不是还有四天嘛,人家没发回执,不等于是五月一号就不传啊。
张晨和贺红梅看了她一眼,贺红梅苦笑着说:“小妹妹,你还真是不知道江湖险恶。”
贺红梅想了一下,她和张晨说:“亏了。”
“怎么了?”张晨问。
“前面通知下面应该加一句的,回执等同于报表,必须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回传。”贺红梅说。
“那就再发一次好了。”郑慧红说。
张晨想想,也觉得应该再发一次,从前面总代理们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奢望五月一日开始,所有的店铺都会按规定办事是不可能的,但这事,又必须办,不然你有再好的设想和努力,都是白搭,而承担最后结果的,不是总代理们,而是自己。
离五一还有四天,现在就是一个风向标,也是一个试验场,必须用这四天的时间,把这些家伙的态度测试出来,并加以扭转。
张晨亲自操刀,在前面的那份通知后面,加了贺红梅说的那句话,重新给所有总代理传了一遍。
马上把回执发回来的,还是只有贺冬梅这一个模范生,其他的人,好像约好了一般,集体继续沉默。
事情严峻了。
接下去,张晨每次出去回来,第一时间都会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郑慧红,郑慧红赶紧就朝他摇头。
快五点了,所有的代理商还是没有动静。
吃过晚饭,依然没有动静。
等到晚上快十点钟,小昭抱着张向北都回来了,还是没有动静。
延安路的店上午九点才开门,小昭现在不用再和市场里那样,很早就去,张晨帮她联系了一辆出租车,就是那天从半山把他送回三堡的家伙,每天早上八点半,这家伙都会到他们家门口,小昭就抱着张向北去店里,晚上再打车回来。
那里有小昭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她有时间和地方喂奶了,婴儿车放在自己的身旁,小昭也感觉比放在保姆家里更安心,加上瞿天琳和小安,离这里很近,她们中午和傍晚下班,还要过来看看小昭和张向北呢。
小昭走进来,见他们三个人都忧心忡忡的,问他们怎么回事,张晨就把事情和她说了,小昭看了看手表,安慰他们,不是还有两个小时嘛,说不定到十二点,就都传回来了。
贺红梅看着她说:“姐,没想到你也和小郑一样,不知道江湖险恶。”
张晨和郑慧红,饶是心事再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昭问贺红梅,十点多了,你不回去了?
贺红梅赌气般地说,不回了,我就是要看看心是怎么死的。
张向北听到这话,突然地笑了起来,贺红梅鼓起腮帮子,盯着他骂道:
“你这个小坏蛋,没心没肺,你是不是连一点的同情心都没有?”
其他人大笑,张向北也笑得更开心了,贺红梅一把把他从小昭手里抱了过来,嘴里叫道,卖掉卖掉,把你这小坏蛋拿去卖掉。
她抱着张向北走了出去。
张晨问小昭:“今天店里好吗?”
小昭点了点头,她说好,下午那个豆瓣酱,带几个日本朋友到店里,买了几件衣服,我要给他免单,他一定不肯,说是如果这样,他下次就不敢再带朋友来了。
张晨笑道:“想想他也会这样,很固执,说不通的。”
“对对,都快生气了,我只好听他的。”小昭说,“还有,下午《经济生活报》的记者来采访了,在店里拍了很多的照片。”
张晨说好。
“对了。”小昭想起来了,和张晨说:“下午还有两个人来找你。”
“谁呀?”
“说是市二轻总公司的。”
“二轻总公司?从来没打过交道,他们找我干嘛?”
“我也不知道,问他们,他们也没说,就说让你有时间的话,看看能不能去他们公司一趟。”
小昭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两张名片,递给张晨,张晨看看,一张是市二轻总公司的党高官,还有一张,是总经理。
张晨奇怪了,这书记和总经理一起出马找自己,会有什么事?这么慎重其事,看样子这事还不会小。
张晨把名片收起来,他说好,我明天找时间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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