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举步去往了医院。
刚进医院,王慧便慌慌张张地扑过来,险些没把李秀春撞个跟头。
“你干啥?一惊一乍的,是不是想吓死我?”李秀春不满地喝斥。
“我去找大夫!”王慧惊声道,“妈咋一下子就迷糊过去了呢?”
“迷糊过去了?”李秀春一怔,紧接着奔进了屋里,“咋回事?”
“我哪知道啊?她今天就开始糊涂了!”王慧跺脚道,“昨天晚上就开始糊涂了,要不能跟我说你妹要走的事儿吗?”
李秀春之所以知道李秀满今天要走,正是因为昨天晚上,刘玉琴糊涂之下,把王慧当成了李秀满,一遍遍地叮嘱她,多带两件衣裳,去了婆家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好跟周文舟过日子。
王慧本来就怕李秀满跟那个穷小子跑了,这样一来,就得她每天伺候这个糊糊涂涂的老婆婆。
就刘玉琴这病病秧秧的身子骨,说不定哪天就得瘫到床上,到时候让她伺候,那她可不干。
于是她赶紧跑回李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秀春。
李秀春大怒不已。
眼看到手的“四大件”和彩礼就这么没了,未来的“先进个人”、涨工资分房子不得全成空了?
李秀春决定说什么也得拦下李秀满。
那一晚,李秀春一夜没睡,就等着李秀满睡着,好把她锁在屋里。xuqi.org 海豹小说网
这一等,可把李秀春等得好苦。
他平时是沾枕头就能睡着,可为了“四大件”,为了他的前程,竟硬生生地熬了大半宿,才等到李秀满睡着了。
他从李秀满的床底翻到了一个不大的行李包,里面竟然装着车票和钱。
李秀春当然不可能把这东西留下,万一李秀满跳窗跑了,那简直得不偿失。
于是他拿着包蹑手蹑脚地出了屋,把李秀满锁在了屋子里。
王慧跑出来的慌张,忘记了关病房的窗户。
哈尔滨料峭的春风,并不比冬天更暖,昏睡中的刘玉琴就这样染上了风寒,发起了高烧。
但这对于李秀春来说,倒是一件“天助我也”的好事。
他磨磨蹭蹭地在刘玉琴的病房里待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往家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李国福也还没有回来。
李秀春知道,李国福向来不喜欢处理子女的这些烂事儿,因而便直接走过去,给李秀满把门打开了。
这会儿的李秀满正坐在屋里,默默地流着眼泪。
听到门响,她立刻起身扑向门口,“砰”地一声将门打开了。
李秀春就站在门口,被吓了一跳,而李秀满则连话都顾不上说,直接冲向了门口。
“上哪去啊?人都走了。”李秀春道。
李秀满怔住了,她顿住脚步,意外地看着李秀春。
“你咋知道他走了?你去见他了?!”
李秀满的眼圈红红的,带着愠怒与愤慨,让李秀春一时不敢直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秀满,我知道你想跟他在一块,但你想过妈吗?”
一想起母亲刘玉琴,李秀满的心就像是有个地方,被针用力地刺了一下。
但刘玉琴的叮嘱再次响在耳畔,李秀满不禁挺起胸膛,道:“妈同意我走!”
“同意?”李秀春冷笑了一声,“如果妈同意,还能犯病?”
“你说什么?妈犯病了?!”李秀满担心了起来。
“不然你以为呢?”李秀春冷哼,道,“妈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胡言乱语,整整一宿都在说胡话。”
“她拉着王慧喊你的名字,一边哭一边让她别走,中间晕过去好几次!”
“王慧实在太担心妈,这才把这事儿告诉我。我给妈当了这么多年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她?”
“你说,你自己说,妈能不能受得了你走?!”
李秀春咄咄逼人的话,竟让李秀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我承认我把你关起来了,那是我为了这个家,为了妈!”李秀春再一次开始了他的煽情表情,每一次颦眉,每一次眼泪在眼圈里的打转,都有莫名打动人心的力量。
“你走了,妈怎么办?”李秀满情真意切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把妈扔在这,你就真的走得那么心安理得吗?!”
“更何况今天早上,妈就高烧不退,昏迷之中就念叨着你的名字,让你别走……我和王慧全都哭了,就连医生的护士都哭了……”
李秀春说得煽情情而又动情,李秀满的内心,则一瞬间被愧疚与痛楚填满。
小时候那块窝头的愧疚,如潮水般呼啸而来,迅速地将她淹没。
李秀满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李秀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秀满,唉声叹气。
“你看你哭得,眼睛都肿了,二哥看着也心疼……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大哥和大姐走了,三弟又……唉,家里就剩咱俩了。”
“妈平时怎么对你你也知道,你这一走,妈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一会去看看妈吧,妈又发高烧了……”
李秀春的声音,一遍遍地敲击着李秀满的心房。
将她原本对于爱情和生活的坚定希望,一点一点地敲击破碎,最后化作一片废墟。
李秀满就这么着,再一次留了下来。
然后,听从家里的意见,嫁给了钱二宝。
婚事订下来的很仓促,婚礼也举行得很急。
说起来,就像是一个讽刺的笑话。
当李秀满想要跟周文舟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大声地说着反对,不管她如何愿意,也没有用。
而当她跟钱二宝结婚的时候,只要她点头,全世界都给她亮起绿灯。
甚至,为她开出了条条捷径。
也许这就是命。
在李秀满二十八岁这一年,她终于认清了一件事情。
人是挣不过命的。
不管你多努力也没有用。
李秀满结婚的那天,李秀城难得地回来了。
她是跟秦青书一块儿回来的,提着大包小包,穿着极为洋气的呢子大衣,戴着圆边小礼帽,头发烫成绵羊一样的卷,与从前那个消瘦而清冷的李秀城,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