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霺门的主峰主厅堂是举办大年晚宴的主要场所,主厅外是一大片空旷的广场,那天早早就被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圆桌子。
谛霺门自己门派内的高层人士以及各门派的主要代表被安排在主厅堂,其余的门内外普通弟子以及随行的普通弟子,都被安排在广场上圆桌的座位。
年宴在酉时才正式开场,此等大型活动,总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可墨翞只是找出了件暗纹较多的素色外衣来穿,仍梳得百合髻,在梳妆台的抽匣里找出了几个小头饰流苏钗簪上,又较为正式地戴上一顶小发冠。
墨翞望着那抽匣里神游片刻,掏出之前那对换成了耳夹的猫睛玉髓明珰戴上,挑了几个较亮眼花哨的簪花儿出了房门。
归云海那头没什么打扮的,她选了一套自己看着顺眼的海蓝色衣裳,早早就在院子里练习步法等候墨翞。
归云海没有什么装饰,今日梳的是较为复杂花哨的双丫髻,看着倒也不错。墨翞从屋内出来,归云海停了练习,走到她身前去:“师父,我们出发吗?”
墨翞抬起手,拿出来一对儿海蓝宝银蝴蝶的簪花,簪在归云海的发髻上:“走吧。”
归云海迷茫地摸了摸,摸到有些微凉的珠饰花簪,才连忙跟上已经走出院子的墨翞。
两人到的早,主厅里来的人尚无多少,大多都在互相恭维着,墨翞领归云海先入了座,吃些蜜饯果脯饮茶水消磨时光。
桌上对应人数还摆了不少小瓷瓶,那装着的是化食丹,防止那些久久辟谷的高人无法适应进食出现身体不适的。
人渐渐地来齐了,主厅里座位安排谛霺门掌门和夫人是坐北朝南的上座,西向座是各门派的贵宾,东向座是谛霺门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其次再是慕青墨翞顾妧季夏念这一波人。
东向座的第一个坐席是空的,据说自谛霺门现任掌门墨南渊上任以来便有的这不成文的规矩,门派内举办的大型活动,总要留这么一个席位出来。
人们说像是在等谁来,却从没人见过等到谁来。
主厅里摆放的都是窄长的桌子,按照需求布置的各种规格,桌子一边儿是能容下二到八人的宽度,东向西向的摆了好几排,后面的排数是给贵宾随行的弟子们备的。
好巧不巧,墨翞斜对面不远处便是梐青的坐席,她觉察到墨翞的目光,笑着向她摇了摇手中的团扇。
墨南渊和慕容秋白与各位来宾打招呼,直到快到酉时才落座,年宴正式开始。
年宴最开始便是几个门派的人各自说些总结性的致辞,感谢一下谛霺门的盛情款待,而后开始表彰一些后起之秀,让那些后辈在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露露脸。
这一点是归云海许久之前就知道的,比如说上次年宴小小年纪就被表彰过的芷藜。
一名筛选出来的礼部弟子,拿着长长的卷轴在正厅门口向大广场上呼喊名字,被点到的许多弟子一脸欣喜地从位子里出来,走到他面前排队,而后伴随着响亮的掌声走进正厅里领取奖赏。
奖项设置得很多,比如说大学堂的“优秀学子”,炼丹院驯兽院等院里的“贡献榜”、“优异榜”,每次都有不少弟子鱼贯而入,由其他礼部弟子颁发奖品来,一人一个檀木托盘上摆着的新衣、宝器、灵石、灵符等等等等……
芷藜曲璟理所应当地获得了那“优秀学子”的称号,他们在队伍之中悄悄朝归云海挥手。
墨翞只觉得这形式无聊,慢慢嚼着果脯,不久之后就上了几盘冷菜,总之专注在吃上面。
顾妧和墨翞坐在同一张长桌前,很自觉地把端上来的菜往墨翞身前推一推,墨翞点点头,略带打趣的意思说:“阿妧真孝顺。”
“好师姐,吃就吃,话少说。”顾妧对于之前的事还有些不乐意,冷冷地回她一句,撇了撇嘴。
墨翞继续吃着,无意间一撇见斜后方桌子后归云海一幅无地自容的模样,轻笑一下,心底暗叹这孩子还是见识少,格局小了。
而后听那礼部弟子说:“还有一个特别表彰人物,这位小友可不一般。”
众人听了此话都抬起头去看,墨翞抬了抬眼皮,放下夹菜的筷子,拾一颗红梅子干儿塞进嘴里。
“她初到谛霺门不过几月,为门派效力颇多。在天山的室外学习生活中,表现优异。
“在前些日子,不惜自身安危,要求使用引毒法,救了乾及宗所来的一位贵客性命,昏迷了数十天。”
知道的人都知道这是在说谁了,归云海不明所以地揉了揉脑袋……怎么说得这么夸张,这是自己吗?
墨翞在桌子上撑起头,一幅看戏的模样,回头朝归云海一笑。
这表彰词不是墨翞的主意,这也太张扬了,这么一宣扬,让她那本就格局小的小孩儿更加窘迫了,而且容易让别人高看她,高看她那才凝气的修为。
不过这些问题不是墨翞需要思考的,那应该是归云海自己要学会去面对的。
广场上的弟子们听见这些话,纷纷左顾右盼,迷茫至极,有人放声问道:“是哪位小友如此?”
“诸位莫急,这位小友就是谛霺门玉霄君墨翞的徒弟——归云海。”
这名字一出,许多人都了然,那玉霄君就收这一位徒弟,定也不是什么平凡人物。
致辞自然是对南茈莹大闹学堂的事情闭口不提,谛霺门得罪天灵宗无必要,广场上的弟子直到这事的也只是互相咬耳朵议论这归云海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耐至此。
归云海愣了半天,正厅里的人物目光尽数向她投去。
墨翞朝那礼部弟子的方向别了别头,朝归云海说:“去吧。”www.九九^九)xs(.co^m
归云海闻言站起身,朝墨翞一拜,而后绕到那礼部弟子身前,让广场上的弟子们看了看这“新奇人物”,而后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走入正厅,至主堂前。
归云海见样学样地如其他弟子一般在那正堂前行一个跪礼,而后挺直身板。
“由掌门亲自为归云海颁发奖品——”
墨南渊道一声“好”,笑着站起身走去,接过礼部弟子手里的檀木托盘,递到归云海平举的双手上。
正厅里的众人笑着看这一幕,墨翞望着那青蓝色的小小身影,心底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来。
仿佛她透过那背影,遥遥地,缓缓地看见了曾几何时的自己,在最初的起点处,张扬又怯场,刚刚体会到光芒时的自己。
归云海拿稳托盘,再一行跪拜礼,强制忍住声音里的怯意,她说:“弟子归云海,谢过掌门。”
又一阵如雷的掌声响起,广场上的弟子还有起哄叫喊着,都是过新年喜气洋洋看热闹的模样。
表彰结束之后就可以开宴了,有人纷纷上来将茶水替成酒壶,一些弟子普遍年龄较小的桌上便没有换。
归云海走回座位上,对面座位上门派贵客纷纷站起身来向墨翞道喜,左右不过是那些话。
“玉霄君年纪轻轻收得如此弟子,真是好福气啊!”
“恭喜玉霄君!小徒儿日后定是位江湖名士!”
“鄙人敬谛霺门,敬玉霄君一杯!”
他们只顾吹捧,只顾说些漂亮话。墨翞想着,这些话听着漂亮,左右不过是面子上好看而已。
说出话的人从来不会去考虑,那些究竟是捧,还是杀。
墨翞面上仍然是那对外的客套笑容,一一谢过各位贵客,又回了几杯敬酒,许久后才得以落座。
归云海小声地唤到:“师父?”
“无事,过来吃吧。”墨翞朝她做了个手势。
桌上的菜量确实不少,一般是让前桌的“师父”先吃够,再将盘子端给弟子们,不过在墨翞顾妧这儿就没这个必要了,左右他们两人加起来就一个徒弟而已。
这桌子本就够长,归云海闻言到两人中间落了座,等那些酒楼的人把菜上得差不多,才动起筷子。
顾妧看了看隔壁桌边的季夏念,每端上一盘菜就直接端给身后的芷藜他们,觉得奇怪,便问道:“你小子怎么不吃?”
“年宴就是给这帮徒儿们饱饱口福嘛,这些东西我要吃什么时候吃不上啊。”季夏念摆摆手,笑了笑,而后压低声音,眨巴眨巴眼睛,故作神秘地和顾妧说悄悄话,“一会儿我要去吃些好东西,现在得留些肚子来。”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顾妧被他这一说说得摸不着头脑。
季夏念乐着一拍手:“保密!”
顾妧撇撇嘴,懒得和他计较:“随你吧,不过梐青姐姐可提前给我透露过风声,说此次有不少新品菜式呢,我当然要一包口福的。”
季夏念没回应,顾妧转过头去看,见他正和后桌的弟子们聊天,问他们喜欢哪道菜,吃得怎么样之类。
顾妧欲言又止,转回来吃自己的饭,顺便纳闷儿一下为什么师兄妹几人里就只剩自己没有收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