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那双绿色的眼睛再也没出现过。
营地前的火堆燃尽,只剩下炙烤的余温,让营地也没那么冷了。众人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追踪雪豹,一路在营地看守物资休养。
李鸢加入了前者,他们决定先去昨晚看到那双眼睛的地方。好在不算远也不算高,几个人很快到了地方。
“困吗?”海纳尔问。
“凌晨那会儿睡了一会儿,没睡着。”
“激动?”
“嗯。”
沈从文在后面累的喘不上气,一个劲儿的叫他们慢点,慢点。他很想插话,很想也像海纳尔一样和李鸢侃侃而谈,很想用这些关心表现自己已经接受了李鸢的事业,可是李鸢从前不给他这个机会,现在更没有机会了。
几个人围着那块大石头左右观测,却什么都没发现,好在周围的雪没有融化,有来时的脚印,只是雪层太厚,脚印也看不出什么。
“是岩羊的么?”
老陈拍了张照,说:“不。岩羊从不会单兵作战,看脚印大小,是雪豹没差了。”
李鸢很开心,这是她离野生雪豹最近的一次,一次比一次近,她或许很快就能见到她。
陈队让大家戴上雪镜,否则长时间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容易失明,随后他又说:“我们顺着脚印找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巢穴。”
雪豹的巢穴一般在山洞里,而且是悬崖之上的山洞里,一般不易发现,易守难攻,尤其是快要生产的雪豹一定会更加谨慎,小雪豹没有攻击力,可以被任何发现它的动物袭击,或者猎杀。
大家还要在岩羊的脚印中辨别雪豹留下的痕迹,所以行途很慢,好几个小时后,那混乱的脚印才在一处陡峭的山下消失。
可这座山,有好几个山峰,每个山峰都有大大小小的岩洞,没人知道一只雪豹会藏在哪个山峰里。
老陈凑到山脚下,缓缓蹲下身子,脸贴着石壁,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挪动着,沈从文刚笑出声就被李鸢瞪了一眼。
忽然,老陈停了下来,直起身子,点了点头,指着脚下一块石头点头,“就是这一片了,我确定。”
沈从文还蒙着:“这能看出来什么啊?”
李鸢解释:“雪豹和所有猫科动物一样,会用尿液或者粪便标志领地,陈队就是靠这个判断的。”
沈从文露出如鲠在喉的表情,他有些难以接受,对低声道:“倒也不用这么拼命吧?你说说……那玩意儿多难闻啊?搁我我肯定受不了,这以后谁还和陈队亲嘴呢?”
李鸢用手指抵住他,缓缓推开,平静的说:“我也闻过。”
沈从文愣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大家已经走远了,在往回走。
“干嘛去啊?”
“回去拿设备,准备观测。”
海纳尔回头,问:“为什么不直接上去找,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
“怀孕期间的豹子绝对不能受到惊吓,如果我们入侵了她的领地,她要么,攻击我们,要么远离到更难找到的地方。”
老陈点头:“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观测,观测她诞生小雪豹的过程就够了,把红外相机架在那儿,一点点缩小范围,总会拍到她的洞穴和生活,这就够了。”
沈从文急忙追上去,打断几个人的对话。
“李鸢啊,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不嫌弃你。雪豹多可爱啊,她的尿……尿应该也挺可爱……”
“关特啦!”沈从文把李鸢的上海话都给逼出来了,“不恶心的事情都被你说恶心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从这踹下去。”
沈从文适当闭嘴,他还是怕李鸢发火的。
众人轮岗睡觉,李鸢也去休息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太阳暖融融的照在帐篷上,气温舒适起来,探出视线,外面的雪都在发着明亮细碎的光。
海纳尔摘下帽子,抖了抖头发,橙红色冲锋衣在雪山里衬得他格外显眼,李鸢钻出帐篷,走了过去。
“休息好了?”
李鸢点头:“你呢?”
“还行。”他笑了:“我算是发现了,这陈队比你还痴迷雪豹啊,一天一夜没睡也不困,又带着人上山去布置设备了。”
“老陈快退休了。”李鸢说:“这一次,也是他最后一次科考。”
新的人始终在路上,可总有人会退出这条路,路就是这样,来来往往会离开许多人,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沉重到连沈从文都不知道该怎么开玩笑了,他后悔刚刚笑话老陈,没人知道老陈是对雪豹有多了解才能仅凭鼻子就能辨别其蛛丝马迹。
那一刻,他大概明白了,李鸢为什么会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又到了第二天黄昏,黄昏过后,又是漫长的夜晚,新疆的夜晚很长很长,老陈今天有很大精神,又给大家讲自己年轻时在野保中心遇到的奇事儿。
他很喜欢李鸢,李鸢就像年轻时候的他着,只是他曾经没有摊上一个好时候,要完成艰巨的任务,要面临妻儿的不解,还要时刻顽强的生存。
这是他最后一个任务,也是他最后一次来新疆有,他想留一个好的收尾。
人群渐渐累了,李鸢也有些疲惫,篝火旁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海纳尔,他也从帐篷里出来了。
刚老陈讲了和当地村委会智斗偷猎者的故事,说当时要不是护边部队帮忙,根本不可能抓住那帮恶魔。那会儿,李鸢在偷偷的看海纳尔。
其实有时候冥冥之中就是有巧合,她是野保从业者,他是护边战士,就像老陈故事里讲的,服务的和保护的包括但不限于同一件事。
“怎么不去睡?”
“你一个人看星星,怕你无聊。”他坐了下来,没动。
李鸢说:“你最近很少抽烟了。”
“在城市抽的多,草原不用,这儿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
这样的地方,人能有什么烦心事呢?
李鸢笑了笑:“这次结束了,我能和你一起回克拉玛依么?”
她忽然问,海纳尔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