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公堂
听到对方这莫名其妙的指控,苏淡云不觉轻笑了一声,就似听到了什么逗趣的笑话一般。
陈永健看不明白,怒道:“你笑什么?”
苏淡云摇摇头,自是你说的话好笑啊。
说着,她收了笑意,“郭府尹清正廉洁,京城何人不知?大庭广众之下,你一张口就说我送了银子打点官府,你可知自己这话不只是在污蔑我,而也是在污蔑朝廷命官。根据大齐律法,污蔑官员者,轻则徒,重则流,我劝你还是不要一时气愤胡言乱语的好。”
陈氏兄弟脸色一白。
然陈永健听着虽有害怕,却明显不服,还想接着叫嚣,身旁的陈永胜立即就拉住了他。
苏淡云看了兄弟俩一眼,又朝停在门口的棺材望去,想了想,肃容道:“虽说我没必要跟你们保证什么,但看在陈大娘曾是我病人的份上,我在此当着大伙儿的面立誓,我若有任何贿赂官员的行为,就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嘶,好毒的誓。”
“是啊,谁心里有鬼能当着死者发这样的誓啊。我看苏娘子不仅没贿赂官员,这大娘的死也肯定跟她无关。”
“就是,苏娘子待病人如同家人,我家也有人被苏娘子治好了的,我相信苏娘子肯定是清白的!”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因这誓言,类似的议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几乎全部人都变回了最初那样,纷纷为着小娘子仗义执言。
陈永健心中亦生出震撼,却也依然不肯服软,继续冷哼一声,“发誓谁不会?你治死我娘就是事实,任你发一万个誓都没用!”
苏淡云早看出这人今日就是个不肯讲理的,说罢便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望向陈大郎冷然一笑。
“我听陈大娘说过,你们兄弟俩都是大孝子。可既然是大孝子,你们怎的要将自己母亲如此停尸人前,全然不顾她的体面?
且我已提出将案子交给官府查办,你们为何还在这里推三阻四,胡搅蛮缠,而不是尽快配合,好查明真相让你们的母亲瞑目?
你们如此执意要在这里滋事,而不肯随我去衙门报官,莫不是早有预谋要给我泼这脏水,所以心虚不敢前往?”
说着,她神色一凛,“你们要真想陷害我,我也不惧!我现在就到衙门报官,你们不肯同去衙门,等一下也自有衙差过来请你们去!”
“你这庸医!谁预谋陷害你了!你——”
陈永健还在犟着,陈永胜却是被小娘子方才的一番话说出了几分羞愧,于是将暴躁中的弟弟再次拉了回来,朝苏淡云板着脸道:“你嘴巴利索,我们说不过你,但我们也没有预谋要来害你!咱这就去衙门讨一个公道!”
说着就拉着自己弟弟,带着方才几人重新抬上棺材往衙门过去。
一直围观的人中也不乏好热闹的,见当事人终于往衙门那边走,当即就也跟在了后头。
如此一行人熙熙攘攘往衙门赶去,不多久,京兆府衙门外头就围满了人。
彼时京兆府府尹郭钧言坐在公堂之上,皱眉听罢堂中诸人各自陈述,随即就差人去仵作那边询问,看验尸进展如何,可得出结论了否。
少顷,仵作跟着衙役前来,将验尸结果呈上,又道:“禀大人,根据死者家人所言,死者是昨日去世的,然经卑职检验,死者尸斑及尸僵程度都比寻常去世一日之人更为明显。
另,死者口鼻腔均有出血点,皮肤亦有皮疹等病变痕迹,然卑职了解了死者病例,发现死者生前并未有皮肤方面病症。
如此一来,综合以上种种异常,再结合死者尸体口鼻散发出的异常气味,卑职判断死者确是中毒而亡。”
陈氏兄弟一听,当即悲从中来。
陈永健更是暴跳起身,往苏淡云那边扑去,“你这庸医!是你害死了我娘!你偿命来!”
一时间,公堂之上痛哭声叫嚷声混成一片。
“肃静!”
郭钧言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衙役也立即上前制止,在陈永健暴起瞬间便及时将其按住,让其跟苏淡云隔开了相当距离。
跟陈氏兄弟的闹腾不同,苏淡云至始至终都在堂中跪得笔直,并不显丝毫慌乱。甚至在仵作说出此等结论后,她也依旧安安静静无波无澜,看着就似一汪不受外界影响的深潭。
如此表现,郭钧言也不禁深觉诧异,看着她仔细打量起来。
自接这个案子那会儿,他便已认出这堂下跪着之人就是前永定侯夫人没错。
毕竟前段时间,永定侯在恒安堂门口当众求复合的传闻一时闹得满城皆知,就连他这个不好八卦的人都被迫听了几耳朵,也因此知道那个在恒安堂坐馆的女医就是永定侯的前妻。
说实话,寻常人到他这京兆府衙门的公堂一跪,就算是大老爷们都会气弱三分。可这前永定侯夫人竟自始至终都淡定若素,那种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感觉,怎的跟以前传闻中懦弱胆小上不得台面的形象完全不同?
可见若不是以前的传闻有误,那就多半是这前永定侯夫人故意藏了拙。所以,此人若非真的隐忍大度,那就是心狠手辣城府颇深。
只是神医小娘子在坊间皆是美名,这样一个人,当真是心狠手辣之辈吗?
再者,若对方当真心狠手辣,不是早就将那永定侯的爱妾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吗?怎的还要自请下堂,还在和离文书上给足了永定侯面子?
短短几息之间,郭钧言就想了许多,只觉这苏氏身周实在迷雾重重,一时难以看透。
正思索间,另一边厢的陈氏兄弟虽已不敢乱动,嘴上却是没有闲着,一直都在哭嚎着让大人给他们一个公道。
说实话,他虽可以理解苦主心情,但对方这般吵闹,他也实在是不堪其扰。
为了自己耳朵着想,他只得重新望向那一直蹦达个不停的陈氏兄弟,又一次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肃容怒喝。
待两人终于闭上了嘴,他这才再次望向苏淡云,严肃发问:“苏氏,死者证实中毒身亡,你这下有何话说?”
苏淡云颔首,“回大人的话,民女认为,陈大娘虽被证实是中毒而亡,然这依然无法证实就是民女治死了人。事实上,关于中毒一事,民女正有一疑问,愿向大人请教。”
她不卑不亢说着,言辞恭敬,语速不疾不徐。
郭钧言抬了抬眉,目带审视,“你有何疑问?”
“回大人,民女以前曾听说,有人中毒身亡后,依然可通过仵作检验来推断出死者是由何种毒物致命。故而,民女想斗胆一问,不知仵作方才可有检验出陈大娘所中何毒?”
闻言,郭钧言忍不住再次眯眸打量起面前人来。
不得不说,这问题无疑是案件的关键之处。
还真是逻辑清楚,思路清晰呢。
在此等情况下依然能保持如此清楚的头脑,所问所言也毫无废话,这前永定侯夫人还真是不简单呢。
说实话,观察至今,以他前半生办案无数亦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他心里已然更偏向觉得此人无辜。
不过办案讲的是真凭实据,而他的经验与感受显然无法充当证据。
想着,他蹙眉望向仵作,问道:“苏氏所问,仵作可有结论否?”
仵作认真沉吟一瞬,道:“禀大人,卑职对此确实有所猜测。”
“哦?”
郭钧言一听,不禁两眼亮了亮,忙催促道:“不知这陈氏所中何毒?”
仵作理了一下思路,恭敬回禀:“不瞒大人,卑职方才在检验死者尸体时,觉得其特征跟卑职去年验过的一具尸首实在有许多相似之处。
卑职记得,去年验过的那名死者在家中突然中毒身亡,死者的夫君被怀疑是凶手,被死者的娘家人告到了衙门,最后查证,原是死者自己误食了雷公藤而中毒身亡。
卑职方才已经查阅了其相关案宗,发现这次陈氏死者的遗体特征果真与当年那死者所表现的中毒迹象吻合。卑职由此推断,陈氏死者极有可能是中了雷公藤毒而亡。”
“雷公藤?你确定?”
郭钧言拧眉追问。
仵作忙行礼严谨回道:“卑职也只能做初步推断,实在无法完全确定,不过以检验所看,有七八分可能会是如此。”
一旁的陈氏兄弟听着,不觉齐齐怔住。
随即陈永健想到什么,再次朝苏淡云发难道:“大人,雷公藤不也是可以入药的吗?肯定就是这庸医误开了药材,致使我娘中毒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