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方桧儒在先皇时为官中立,哪边队伍也不站,待季凛云登基,封孟楚瑶为皇后,也故作中立,狠狠给她上了一课,随后施施然成为坚定拥皇派。

孟族一男子在成为他的下属后,方桧儒特意与他交好,装作一副宽容大度的好上司好长辈,结果暗地里使坏,捧得孟族男子晕头转向,以为自己将要升官加薪,哪知出现纰漏,幻梦破灭狠狠摔下来,差点死在牢狱中。

方桧儒在百官面前认下管理属下不当的罪过,请皇帝公正处罚,彼时季凛云震怒,狠狠责罚了孟族男子,关押入狱,而方桧儒则是贬官罚三月奉银。

最后季凛云忌惮孟楚瑶,将孟族男子教由她处置,她直接将人丢到京城外的贡县当个小官,好好学下人情世故。

没多久,方桧儒频繁出入皇帝议事殿,职位也在三年内连连擢升,官至御史大夫,成为拥皇派的中流砥柱,与拥后派背地里交手无数。

梁简微得女,喜得要飞上天,恨不得宴请全京城,他当官多年,为人和睦交友甚广,宴请几十名交好官员,已极为克制了。

方桧儒很聪明,并不明说阻止的原因是担忧结私营党,而是说铺张浪费,这个弹劾理由无法挑出毛病。

他是为皇帝着想,打压拥后派的势力,想来定会获得皇帝同意,成功使梁简微办个简单的百日宴。

梁简微以为百日宴被毁,气得脸憋成猪肝色。

季凛云沉吟片刻,回:“梁爱卿与发妻相伴十六年,房中未纳一妾,可见二人恩爱两不疑,好不容易中年得女,可是大喜事一桩。”

百官有人附和没错。

“梁爱卿喜出望外,大办宴席,若是朕,不仅大办酒席,还要大赦天下。”季凛云浅笑着看向下方呆滞的梁简微,“不知梁爱卿可愿邀请朕与皇后,见见爱卿的贵女。”

梁简微和方桧儒俱是一愣,谁都没想到季凛云会支持大办宴席。

梁简微回过神,伏地一拜。

梁简微下了朝当即赶来坤宁宫,与孟楚瑶讲述完,还有些不可置信,喃喃自语:“莫不是我老糊涂了?”

“梁伯父今年才三十六,正壮年,哪里老了。”孟楚瑶私下还是习惯称呼梁简微为伯父,梁简微没有矫正她的称呼,只是他依旧尊称皇后娘娘。

“你是不知道下朝时,方桧儒瞪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梁简微忆起画面,满面通红大笑起来。

转眼看见孟楚瑶沉思的神情,收了笑容,“娘娘,是不是在想皇帝怎么会帮着我,对吗?”

孟楚瑶轻点头,季凛云已经多次置拥皇派不顾,这势必会让拥皇派的官员寒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才来两个月没有弄清楚局势,还是他比他兄长聪明,知道不能违逆她,否则就会如他兄长一般,被她铲除。

梁简微这两月来,对于季凛云的操作弄得摸不清头脑,“娘娘,要不臣还是缩小宴请规模吧,就三家人吃个饭,也够热闹了。”

孟楚瑶笑了笑,狡黠道:“梁伯父无需担心,照旧大办,甚至还要比先前邀请更多人。”

“方桧儒说铺张浪费,可皇上却不这么认为。”她没继续说下去,想来梁简微也能意会。

这便意味着,皇帝不认为梁简微宴请宾客是结私营党。

“那我再多请些人也无碍啊!”梁简微拍手恍然大悟,“我气煞那个方混账。”

“我们不如就借此机会,请多些中立的官员和年轻官员,与我们多交流交流。”孟楚瑶摸不清季凛云想什么,但是她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好好联笼络下中立官员。

即便没说动他们投向她,但也不能让保皇派有机可乘。

梁简微若有所思点点头,心里已经盘算着要请那些人,他抬头,“我请那么多人,方桧儒没脸来,但一定会让其他人来,我到时不让他们踏进一步。”

孟楚瑶摇头,“进,为什么不进,他们来赴宴自然要备上厚礼,有礼为什么不收。”

指尖点了点桌面,想到个好主意,“届时宴请宾客排位的时候,将中立和年轻的官员安排在我们中间,至于保皇派的官员便放在边缘,有我们隔着,让他们白来一趟。”

“好主意,好主意,就这么办。”梁简微想到明日收到的礼,双手蠢蠢欲动,他要赶紧回府,写下几百封请帖。

“梁伯父,我对不住你了,好好的百日宴,最终变成暗流涌动的官员笼络宴席。”孟楚瑶心里倍感歉意。

这本是一场亲友间为女婴的祝福宴席,恭贺老夫老妻吸引贵女,祝福侄女身体康健,平安长大。

如今却搅进来许多人,弄得乌烟瘴气。

梁简微慈爱一笑,开怀道:“长央还小,届时平汝抱着她在各位婶婶伯伯前露个相就行。美酒佳肴她也吃不了,还不是我们吃,多几个人不碍事,我正好喜欢热闹。”

孟楚瑶被梁简微的开朗感染,心中释然许多。

又聊一会后,孟楚瑶亲自送梁简微出殿门外,目送着他挺拔的背影远去。

信步回到殿内,身旁跟随的桃月气鼓鼓道:“方大人真是个阴毒的老家伙,坑害孟族郎君作为垫脚石获得陛下青睐,没多久提出采选。”想到此处,桃月双拳发痒,“令人作呕!”

若在平时,此番胆大妄为的言论,早就遭到杏月的阻拦,只是他们已经处在殿内,上下都是孟楚瑶的人,无需害怕。

何况,杏月也很讨厌一肚子坏水的方桧儒老狐狸。

就连孟楚瑶也未置一词。

其实她到是不在意方桧儒提出举办采选。

季凛云登基半年,后宫除了孟楚瑶外,空无一人,并非她阻止季凛云采选,而是他不敢。

这事要从季凛云还是王爷时说起,他们成亲半年有余,未满一年时。

某天,孟楚瑶在窗棂前发现一张写有“季凛云半时辰后抵达怡情楼”的字条。

孟楚瑶轻叹一声,舒展的神情变得寡淡,字条被折回原样,放在烛火上烧了。

她并未派人叫回季凛云,而是让人守着,验过真实后向她禀报。

等季凛云如无事发生,装作体贴夫君靠近她时,她直截了当抛出结果。二人同住的卧室寝具统统换掉,再不允许他踏入。

而后口吻淡然却无可置喙的下达一条命令——登基前,季王府不得添人。许是吓到季凛云,直至登基一年后,他也不敢提半句充实后宫的话。

当方桧儒在朝堂之上提起时,他也支支吾吾,隐晦表达出得皇后同意才行。

孟楚瑶听过嗤笑一声,虽然这两年再没收到任何季凛云乱来的消息,可她已经觉得他脏了。

孟氏一族,无论男女都遵照一夫一妻的观念,从不纳妾。孟楚瑶想当皇后,自然没妄想过皇上只有她一人,只是她看不惯季凛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

面对前朝带来的压力,孟楚瑶只是轻飘飘回复从未限制过皇帝。

季凛云仍旧忌惮孟楚瑶,仅纳了几名官家女子入宫。

孟族郎君被坑害一事其实是打压外族权势的第一招,后来孟族行为举止都受到保皇派的盯守,如烦人的蚊蝇围绕。

诸如先皇时期的中立派,因孟楚瑶背后的孟族手掌兵权,皇上如同架空,担心季朝变孟朝,纷纷转为拥皇派。

孟族接连不断受到或大或小的坑害打压,她心绪难平,看季凛云更是厌恶至极。

这皇位是她孟族给的,得到后却翻脸不认人,过河拆桥,那她自然也得收回了。

虽然秋围之事并未遂她心意,可这个新季凛云多次与拥皇派对着来,无论他抱有何种目的,她都要在他们乱成一团时,借着这阵东风,好好谋划一番。

议事殿。

方桧儒面色铁青的站着,不解地询问皇帝为何要助长梁简微大办宴席,“皇上,梁简微哪是想庆祝喜得贵女啊,他就是打着幌子结党营私,拉拢中立官员。”他眉头皱成一团,语重心长分析,“他心思不纯,万万不能放任。”

季凛云手中动作不停,打开奏疏批阅起来,下朝一刻不停地跟来劝告,令他烦得不行。

“方爱卿,你也了解梁御史,他们夫妻盼这个女儿,盼了十年,而两人又是中年得子,他们大操大办也属情理之中。”季凛云掀起眼皮,看了眼苦着脸的方桧儒,厌嫌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这张奏疏看完,留下“阅”字,阖上打开另一本。

“可是......”方桧儒依旧梗着脖子,仍然一是坚定不赞成的态度,势要季凛云再敲打敲打梁简微。

说了两个字,却被季凛云出言打断,“再者说,梁御史请的都是共事的大人,他们日日共事,交流本就繁多,私下也都互相宴请,你能阻止这一次,以后呢。”

季凛云看着他,眼含锋锐,直刺入方桧儒眼底,背后竟冒出一层冷汗,不仅动摇起来。

“再者说他是办理百日宴,朕与皇后同去祝贺,你们不晓得带着也去吗?”季凛云言辞严厉,“这正是一个好机会,私下打破他们围墙的机会。”

“让他们效忠季朝,效忠于我。”

方桧儒从来没想有劝皇后派的人归顺皇帝的想法,只想着不断打压削弱,他恍然大悟,“属下鼠目寸光,与陛下的深谋远虑不可比。”

想起近来皇上连连亲近皇后,忍不住问:“皇上近日总是纵容皇后一派,可是另有思虑?”

头顶上方炸出一声闷响:“你们不能总把手段用在那些琐事上,妻子提早分娩,丈夫为妻找郎中,这是人理伦常,若我责罚,百姓该得怎么说皇帝无情冷酷。”

“而中立官员心目中也会偏向孟族,岂不是主动赶人?!”季凛云说得语重心长,垂眸满是不屑。

方桧儒跪伏在地,感受到无形的重压,头颅低压,声音微颤地回复:“微臣思虑不周,一定让下面人纠正。”

头顶的声音缓和下来,“别再揪着那些芝麻烂谷子的事,做出政绩,朕才好给你们擢升官位,增加手里的权力。”

方桧儒点头称是,倒退着离开议事殿,心有余悸的站在院中。

艳阳高照,站在阳光之下,却浑身冰凉,如置身寒窖。

理智上认为皇帝说的话在理,可心里老是不踏实,总感觉皇帝好似变了,从前也是皇帝属意,拥皇一派才不时弹劾孟族。

秋围回来后,却大变了。

方桧儒心里划过一丝不安和费解,摇摇头不再想,他们的确不能再盯着鸡毛蒜皮的事。

他们对外戚的弹劾,如隔靴挠痒,并没有本质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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