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上京城,显得比平时还要热闹上几分。
街道两边鳞次栉比地坐落了不少的茶楼、铺子与小酒楼,甚至铺子的前边还有不少摆着小摊的商贩,小商贩们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与每一个路过摊子的行人打着热切的招呼。
冬日的晨光轻轻地笼罩在颜色鲜艳而明亮的楼阁之上,红砖绿瓦投射出灰黑的影子,升腾而起的雾气为繁华而热闹的上京城拢上了朦胧的纱。
一阵小风吹来,挂在商铺前边的招牌旗帜就跟着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尖尖的尾端打了几个顽皮的卷儿后又晃悠悠地垂落下去。粼粼而来的车马从青石板的大道上匆匆驶过,脸上挂着笑意或是忧愁的、三三两两聚着谈话的行人与乔映瑶擦肩而过,吆喝声与谈笑混杂在一起倒也不显得喧嚣。
尽管是严寒的冬日,可这样的热闹仿佛能蒸腾出热气来,一点点地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
这是人世间最好的烟火气。
乔映瑶自小便是在上京城中长大的,这座城中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得很。
“姑娘,这铺子怎的还要排这样久的队?”金盏垫着脚往前瞅了瞅,看着前边望不到头的队伍,一时间两眼一黑。
乔映瑶倒也是没有想到这果子铺竟是这样受欢迎,也跟着垫脚看了看队伍,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从前竟不知,上京城的人们竟是这样喜欢吃果子。”
乔映瑶作为将军府的嫡女,自然是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但凡是她要的什么东西,哪里有她自己来排队的道理,自然是有人前仆后继地为她买来。
因着这层原因,饶是她上一世喜欢吃这间铺子的果子,也从未自己出来买过。
更别说是排这样长的队了。
排在乔映瑶前边的那个姑娘闻言回过头来,看了看乔映瑶穿得一身绫罗锦缎,一眼便瞧出来这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便解释道:“娘子有所不知,这件铺子是江南来的掌柜娘子开的,是上京城没有的精美点心呢,现如今可是一盒难求。”
乔映瑶前世只知晓这果子好吃,倒没有想想到在坊间是这样受欢迎。
乔映瑶又垫脚瞅了瞅,着排队的人群一眼都望不到头,她轻叹口气:“金盏,想来今日我们是买不到这果子去送给张娘子了。”
金盏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排在前边的姑娘思索了会儿,又说:“若是娘子并不赶时间的话,还是能买到的。这果子因着买的人多,掌柜娘子便只允许一人一日买一盒,再多就没有啦。”
“多谢娘子,我们怕是没有这个时间等了。”乔映瑶微微躬身,弯着眉眼给前边的姑娘作了个福,然后便被金盏搀着离开了。
那姑娘砸吧砸吧嘴,想着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娘子,金枝玉叶似的好容貌,还这样有礼。
金盏搀着自家姑娘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些苦恼地问道:“姑娘,买不到这果子该如何是好。早知如此,金盏出门前便要带上一份礼物以防万一来着。”
倒也并不是非要送果子嘛。
乔映瑶笑了笑,带着金盏去了上京城颇负盛名的一间胭脂水粉店,挑了个现下姑娘们最为喜欢的胭脂,唤店家仔细地包了起来。
“姑娘自己并不喜欢这些,倒是对这些十分了解呢。”金盏捧着包装精美的胭脂,感慨道。
乔映瑶没有回应,只是慢悠悠地在街边走着。
她原也是不了解这些的。
可上一世,为了靠近太子一些,乔映瑶只能是想尽办法去与别的世家姑娘套近乎,这样一来,那些个姑娘举办宴席之时,便会早早地与乔映瑶说。
而乔映瑶呢,便会悄悄地打探,这一次的宴会可会邀请太子殿下?
世家大族的姑娘们,一个两个都像是人精儿似的,听着乔映瑶这样问,又哪里会猜不出来乔映瑶真正的心思呢,就也会意思意思地给太子殿下递上一张帖子去。
谢呈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赴宴,可对于从前的乔映瑶来说,只要是谢呈能来一次两次,已经足够能让她开心小半个月了。
后来渐渐的,乔映瑶与那些姑娘倒是相处成了十分不错的关系,常常聚在一起谈天说笑。
姑娘家的聊天也无非是这家的胭脂好看还是那家的簪子精致,饶是乔映瑶再不了解,慢慢地耳濡目染也能听进去些东西。
从前可真是傻。
乔映瑶叹了口气。
主仆两人本就想这样沿着来时的路去到西市外边的马车那儿,因着西市是旧集市,又热闹得很,与那些新集市相比起来并不算十分宽阔的道路两边还时常有小商贩摆着摊儿,乔映瑶便让小厮与马车在西市外边候着,待自己买好了东西再出去寻马车。
在路过石拱桥之时,乔映瑶耳尖听见了几声近乎于嘲讽的笑。
以及——
一声十分微弱的:“谢裴。”
仅仅只是这两个字便让乔映瑶猛地停下了脚步。
“金盏,”乔映瑶眨眨眼,转身问身旁跟着自己停下脚步来的小丫鬟,“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金盏闻言十分仔细地听了听,道:“姑娘,奴婢什么都不曾听见。”
就在乔映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之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快来人压住谢裴!”
这下金盏也听见了。
主仆两人对视一番,在对方的眼中瞧见了截然相反的情绪。
不一会儿。
“姑娘,咱们还是……还是回去罢。”金盏一边陪着自家姑娘朝着方才传来声音的方向寻去,一边小声地劝着,“或许、或许只是上京城中重名的旁人呢?”
乔映瑶沉默半晌,轻叹一声,纠正道:“金盏,小世子姓‘谢’。”
这话一出,金盏有些窘迫地闭上了嘴。
谢是皇姓。
这上京城中,哪里会有人能和谢裴重名?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从短短的小巷子出来,乔映瑶一打眼便瞧见了谢裴。
这是她自重生以来第二次瞧见谢裴。
只见谢裴被几个同龄的小郎君压在身上,人人的面容之上都是厌恶与嘲讽,他们的书童皆背着书箱站在不远处,似乎对眼前的场景司空见惯了一般,不曾有一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一毫的震惊。
那些个小衙内呢,手中拿着毛笔,嬉嬉笑笑地往谢裴的身上、脸上胡乱地画着些鬼画符。
乔映瑶呼吸一滞。
这一次的谢裴,似乎比上一次还要狼狈了。
他一言不发地低头垂眸,似乎此刻被欺辱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金盏也慌乱,小丫鬟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袖子,哀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罢。”
这些个衙内的事儿金盏可不希望自家姑娘参与。
乔映瑶自然是不乐意听的,可还不等乔映瑶说些什么,那些个衙内的小书童们便已经发现了乔映瑶,朝着自家主子嚷声叫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衙内们倒也是耳尖,闻言忙不迭地就从谢裴的身上起来了,一个接着一个十分惊愕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乔映瑶。
与此同时,谢裴也抬眸瞧了过来。
少年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上此刻沾满了墨汁,身上那件浆洗得几乎褪了颜色的月白长衫也脏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他浅茶色的双眸在瞧见乔映瑶的那一瞬间,缓缓流露出几分疑惑不解与窘迫来。
乔映瑶很难想象,窘迫这个词会出现在谢裴的脸上。
可现如今,却又确确实实地出现了。
“你们……”
乔映瑶的一句话还没能说完,便被那边的几位衙内打断:“这不是那位将军府的二娘子么?”
乔映瑶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又听见那边传来一句:“你的太子殿下可不在这儿,你若是要寻他,可找错地儿了。”
随即,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乔映瑶也不恼,笑嘻嘻道:“我可不是来寻太子殿下,我是来寻——”乔映瑶指了指狼狈的谢裴,“我是来寻谢小世子的。”
那边沉默了半晌,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谢裴也十分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乔映瑶,似乎是要在小姑娘的脸上瞧出什么撒谎的痕迹来,可偏乔映瑶的脸上只有坦坦荡荡的笑意,清澈得宛如一汪泉水。
“你当真是要来寻这谢裴的?”
乔映瑶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这种事儿还能有假不成?”
为首的那衙内见状嗤笑了一声:“我竟是不知了,将军府的这位二娘子怎么便与谢裴是这样熟识的关系。”
这人乔映瑶是认识的,是那位张家的嫡长子,叫作张元安。乔映瑶与他曾在某次的宴席之上见过几面,却也是称不上有多么熟识,真要说起来,连个点头之交也算不太上。
见乔映瑶不说话,张元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乔映瑶与谢裴。
乔映瑶本是要朝着谢裴走过去的,可刚一迈了步子,又被跟在自己身后的金盏扯住了袖子。
小丫鬟俯身在自家姑娘的耳边轻声道:“姑娘,您可千万别过去。您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被旁人瞧见与一群衙内走得这样近,您的名声可还要不要了?”
金盏这话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乔映瑶便也停下了脚步。
张元安似乎并不想与乔映瑶这样僵持,在这一会儿沉默的空档,他来来回回地想了好一会儿,待瞧着乔映瑶这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谢裴,今日且就算你运气好。”接着,又与旁的衙内道,“咱们走。”
待那些人散去了,谢裴才从地上起身,有些冷然的视线随即落在了乔映瑶的脸上。
乔映瑶一时间有些语塞。
若是谢裴好奇自己为何会在这儿可怎么办?乔映瑶有些惴惴不安地想,自己要怎么和谢裴解释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
若是谢裴什么都没说又该怎么办?
毕竟乔映瑶可摸不清这会儿的谢裴是不是认识自己。
甚至……
甚至乔映瑶并不知道,谢裴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认识自己的。
那要是这会儿的谢裴并不认识自己,是不是觉着自己是个十分多管闲事的小娘子?乔映瑶想到这儿,竟无端有些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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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第十一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