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忽地起了阵轻飘飘的风,更远处的天上,渐有厚云飘来,把日头严严实实挡住。
院子里有些阴沉。
苗良方继续开口。
“那位小姐喂了中毒的小姑娘一颗药丸,过了半柱香功夫,小姑娘吐出一堆秽物,渐渐醒转过来,就此过活。当时围观百姓齐齐为她鼓掌,那位小姐却起身上了马车,径自离开了。”
“我见那位小姐衣饰华丽,问掌柜的对方究竟是何人。掌柜的告诉我,那是莫家的马车。”
林丹青问:“莫家?”
苗良方慢慢笑起来。
“入内御医莫文升,当初在翰林医官院任差。我做伙计时,听过此人名字。他年事已高,医术刻板,循着老掉牙的方子不肯变通一分,却因年长长寿,旁人都信任他,他自己开方又保守,很得宫中贵人喜爱。”
“莫如芸,就是莫文升的孙女。”
这名字对在座众人都有些陌生。
苗良方停顿一下,才继续开口。
“盛京医行传言得很快,我当时对这位小姐的医术颇感兴趣,就多问了几句。才知这位莫小姐,与她祖父莫文升的行医之道截然不同。”
“莫文升保守,莫如芸却用药刚烈霸道。偏偏她是个天才,医行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在她手中迎刃而解。听说她幼时也曾上过一段日子太医局,不过很快就不去了,说是太医局的先生所教授之医理,迂腐至极。”
闻言,竹苓偷偷看了一眼纪。
这话可算是把纪一并骂进去了。
纪并未察觉,只看着苗良方,语带不解:“若莫小姐不曾进过太医局,莫老先生所行医道又与她大相径庭,莫非另有良师教导?”
“没有。”
“那她如何行医?”
世上自有天才,才智、机捷都胜于常人。或过目不忘,或心有成算,但行医与这些又全然不同,若不能亲自见过大量病者、病症,仅凭读几本医经药理,是难以做到此种地步的。
苗良方笑着摆手。
“纪医官莫急,听老夫继续讲来――”
他叹道:“总之,莫小姐犹如传奇,风头之盛,比之如今的纪医官有过之而无不及。医行的人都说,虽然莫小姐不曾进太医局进学,然等她到了年纪,自然而然会入翰林医官院,将来做入内御医,其成就,定然超过其外祖父。”
“这种天才,我当时,也只是当传言中的人物听听。毕竟,对方身份不低,也不是日日都能与我们这些平人相见。”
“我在那间药铺干得不错,过了两月,有一日正忙着,门口又出现了先前那个抱着中毒小姑娘的妇人,这回,她是一个人来的。”
林丹青紧张:“那小姑娘还是死了?”
苗良方摇头:“她失踪了。”
陆握着酒碗的手指微微一僵。
“妇人脸色憔悴,满面愁容,只说小姑娘回去后,不多日便全好了。谁知有一日出门打酒,半日都未归家,再找,就找不着人了。”
“妇人来问我们药铺的人可有见过小姑娘,我们都没见过。”
苗良方叹气。
“其实那段日子,盛京也常有孩童消失,城守备说可能是拐子张狂,可被拐走的幼童多是贫苦出身,官府不耐烦找,爹娘也上不起那个心,寻个几日就草草算了。”
“我看那妇人可怜,一夜白了半头,倒想帮忙,不过盯了许久,帮问了许多人,也没见着影子。”
“后来,又过了半年,我都离开原先那间药铺了,盛京又丢了个娃娃。”
他道:“这个娃娃,可不一般。”
段小宴好奇:“这个娃娃是谁?”
“是刑部郎中李大人的儿子!”
众人面面相觑。
拐子拐到刑部郎中府上,的确有些胆大包天了。
苗良方捋一把长须,“刑部郎中李大人惧内,家中夫人只生了一双女儿。这李大人就在槐花巷养了个外室,外室给他生了个儿子,才满五岁。”
“因怕夫人发现,李大人格外谨慎,这对母子也不敢招摇,旁人就以为是双有些家底的孤儿寡母进京过日子。”
“小公子随母亲夜里出门逛庙会,不知怎的就不见了。李大人一得知,那还得了,立刻知会各路人马并城守备,不把盛京找个底朝天不罢休。”
“这一番大动静,还真被他找到了。”
苗良方说至此处,停了一停,看向席中诸人:“你们猜,这小公子在何处找到?”
众人茫然。
裴云眉眼一动:“藏在莫府?”
苗良方大惊:“你如何得知?”
裴云耸了耸肩:“看你之前铺垫甚久,随便猜的。”
苗良方一噎。
“竟在莫府找到?”林丹青惊讶:“那孩子怎么会在莫府?”
“不止――”
苗良方望着面前酒碗,眸色忽地有些变化:“不止李家小公子,还有先前中毒被救后又走失的小姑娘……还有盛京这一年来,陆陆续续失踪的幼童……”
“……全都在莫府小姐后院的花圃里,找到了。”
此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陆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段小宴大惊失色,竹苓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那位莫家小姐杀小孩?”银筝颤声问道。
苗良方摇了摇头。
“莫小姐闺房中有处密室,李家的小公子还活着,官差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瘦成一把骨头,奄奄一息,李大人盘问他,从这孩子嘴里,才得知一桩耸人听闻的秘闻。”
他顿了顿,才开口:“莫家那位小姐,在四处搜寻幼童做自己试药的药人。”
“药人?”林丹青失声喊道。
众人朝她看去,她便解释:“从前听说是有人曾在人身上行用新药以研制症方,不过,此法对试药之人身体损伤极大,行医之人行此道有悖医德,是以,我也只在传闻中听过。”
苗良方点头:“不错。”
“当日官差从这位莫家小姐的后院中,挖出许多孩童的尸骨,后来才知,这位莫小姐一直暗中畜买孩童作为药人。”
“一开始只是她院中丫鬟女童,但一个月中下人频频调换未免惹人怀疑。后来就从各处人牙手中买来贫苦出身的小孩儿,因她给的银钱多,渐渐就网罗了一群人,特意在京中寻些叫花子、农人家儿女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