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镜被安置在客栈里。
姜糖在一边干着急:“这附近哪里有医修?”
说完一句话后, 她的脚步声一顿,往屋外走去,口中喃喃自语:“去问问客栈老板。”
面对那个态度轻慢的老板, 姜糖总有些发憷。
这时候,闻镜悠悠醒来, 轻咳了一声,制止住她:“糖糖, 回来。”
姜糖回头, 惊喜:“你醒了。”
她上下打量他:“可还要紧?”
闻镜:“不是什么大事。”
他支撑着半起身,倚在床上, 捂住唇不时地咳嗽,乌发红唇, 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真的吗?”姜糖心生怜悯, 摸了一下他脸颊, 触感温凉,与平时无异。
“嗯, 大概几个时辰便好了。”语调低沉, 他的面上一派安抚,“别担心。”
都这时候,仍在关心自己, 怕她太过担忧, 坏了心情。
姜糖颇为感动:“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说的陪,便是坐在床榻边的一张靠背椅上。
闻镜见此,眸色暗了暗,却假装无事般,闲聊:“屋外的花海很美。”
想起一些过去,姜糖神思游移了一瞬, 又马上回神,轻轻笑开:“以前也见过一簇簇的花海,与这里很相似。”
那段暧昧又心动的过去,让她的脸染上薄红。
进屋子后,她观察过这间屋子,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毕竟四百年了,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这间屋。huye.org 红尘小说网
闻镜垂眸,不吭声了。
他自然知道,她说的花海是在哪里,在何时。
他一进屋,便发现这里就是四百年后的相处过的屋子,摆设有变动,一些细节却无甚区别。
楠木花鸟屏风、紫檀雕漆床榻,以及摆设的冰蚕丝古琴,依然是原来的模样。
千云花海,只有一处。
然而,遥远的四百年后的现实,并非是现在。
并非是幻境里。
他们也不是当年的身份。
闻镜一张苍白的笑脸,唇角轻勾,显得比往常更安静,他在想,即使不是这里,看到过去的事物,依然怀念。
他不是个喜欢忆往昔的人,因深刻的记忆,才让
花海多了些特别。
他笑得愈发灿烂。
姜糖沉在繁芜的心绪中,倒也未曾发现。
“糖糖,你过来些。”
一句淡然的话,让她瞬间抬眸看过来。
“怎么了?”
“过来。”他只说了两个字,偏偏不解释,倔强又固执。
姜糖无可奈何,多走了两步,倚在塌边,和他平视着。
他倾身,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摘了一朵千云花,指间夹着,趁她未抬起头,悄然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察觉到他的动作,她下意识往头上摸,他连忙阻止:“轻点,千云花易碎。”
阒黑的瞳孔盛着璀璨的笑意,如阴沉黑夜升起的点点星光,令她为之一怔。
她的手停在半空,没放下,也没抬起。
姜糖觉得怪怪的,心口飘来一股莫名的情绪。
闻镜握住了她的手。
没听他的话,姜糖抽出手,反而拔出那朵花,放进青花瓶中。
闻镜勾起的唇,渐渐敛住。
她好似未发现,委婉拒绝:“千云花如浮云般缥缈美丽,摆在屋里欣赏即可,我年纪还小不大习惯戴花。”
梳妆打扮多是凡间及笄女子,修真界亦是差不多。
女童穿戴花里胡哨,反而惹人取笑。
闻镜唇角一滞,抿紧了唇道:“你不喜,便随你处置。”
他的视线从千云花移到门口隐约可见的大片白色花海,他来这里,也是想再重新体会当初的感觉。
只是,身份却不妥当。
他闭了闭眼,有些懊恼地想,若是说出真相,她还指不定如何生气。
现在,不是恰当时机。
姜糖又陪着他说了些话。
他借着脆弱的姿态,让她从倚在塌边,坐到了塌上,一步步靠近自己。
进入幻境,呆在极寒门内,一个是师尊的贵女,一个又是不受重视的小菜苗,两人相遇相伴的机会并不算多,此次伪装受了伤,是他难得再一次近距离看到她。
只要一伸手,就能抱住。
可他想到方才她的排斥,蠢蠢欲动了片刻,隐隐作罢。
姜糖看外面天色,花海里的时辰和外面不同,白日夜晚流速极快,聊天时,月落星沉又渐起,竟已
过了一天一夜。
“客栈外过了多久了?”她左右张望,屋子里并没有显示时间的灵器。
“才过了三个时辰。”闻镜说道。
“你好得差不多了吧?”姜糖看他脸色不再苍白,泛着点红润。
他顿了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脸病态的白,唇色愈发鲜红。
“没有,还要一会儿。”
姜糖心道,从极寒门出发前,一副快死了的重病样,不到一个时辰便好了,这会儿都三个时辰,却还躺在床榻上。
她觉得他在装病,没好气道:“忘尘节只剩一夜了,再不许愿又要等一年。”
她有些着急,怎么许个心愿,总会发生意外,像是老天爷跟她对着干。
姜糖从小运气一般,到了修真界,更觉得运气差劲。
如果没穿越,她早就能和容景一起来飞灯夜市。
如果她没被掳走,昨晚就能和闻镜一起许愿。
姜糖扶额叹息。
莫不是招惹了霉神。
见到她心急,闻镜捂唇的手一松,表情无辜:“我好得差不多了。”
苍白的脸色,飞快地好转。
姜糖:……
这好得也太快了。
连掩饰都懒得演一下,她这是被骗多久了。
姜糖忍了忍,不跟小孩计较。
梵兆巨树下。
先前闻镜将灯寄存在灯笼铺子,此刻,他拉住她的手,生怕她又凭空消失,齐齐走进了店铺。
“总算来了,我还以为小道友舍弃了这两盏灯笼。”
店铺老板是个精瘦的白须老头,抬起头来,先是看见闻镜,笑了下,又接着瞧见姜糖,笑容愈发加深。
“这位小姑娘就是你的青梅了吧。”
闻镜手一僵,抬眸看向姜糖,她不以为意,未辩驳,并不执着称呼。
他的心情复杂,不确定是开心,还是失落。
当一个人不在乎,旁人的言论便对她产生不了影响。
一个陌生老板的误会,没必要多加解释。
姜糖大抵是这种想法。
她张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垂落的灯笼,店铺屋顶各式各样的灯,随风摇摆,仿佛漫天星辰俯身微笑。
闻镜取走灯笼,朝老板道了谢,牵着她往外走,她还留恋地回头看了两眼
“你要是喜欢,我都买下来吧。”闻镜一副很壕的语气。
姜糖多瞅了两眼,捂嘴笑:“你穷得只剩一件衣服,确定要帮我买?”
那他恐怕要卖身,才能买得起。
闻镜:“……”
差点忘了小时候的他,是个穷光蛋。
他垂眸不说话,脚步变快,心气极其不顺,还拿脚边的石头出奇,一脚踢到了老远,眨眼间消失在两人眼前。
姜糖摇头想,小男孩有自己的脾气。
到了巨树下,姜糖挣脱出他的手。
掏出一只毛笔,提笔写上心愿。
柔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庞带着金边的光,熠熠生辉。
闻镜侧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后,又低头瞧她写了什么。
她倒是没阻止,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灯面娟秀的小字——
希望能早日见到容景。
一股温暖的潮流袭进他胸口,她是真的很想他。
闻镜侧脸柔和,看着她软软的脸颊,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告诉她,他便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人。
他就是容景。
是担心毁坏了温暖的气氛,毁掉了两人的感情关系,他才克制住。
他骗了她三回。
第一回是性别。
第二回是真实的身份。
第三回便是幻境中,假装不认识她。
闻镜万分确定,若是得知真相,她会很生气很生气,令他无法想象出后果。
他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
但他没依旧忍住,待她轻轻飞身上去,缓缓飘下来时,把措辞在心底过了一遍,才出声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姜糖歪了歪头,颔首示意他说。
闻镜竭力控制面部表情,淡淡道:“我曾经有个朋友和一位姑娘相爱——”
有个朋友。
姜糖心底想笑,这位朋友不会是他自己吧。
以前社交平台,不老是有人借着朋友名义投稿,反而被机智的网友拆穿。
她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说:“两人感情很好,却因为外因分别了一阵子,再次相遇时,他变换了容貌,姑娘一直在找他,他却假装不认识。”
这看上去不像闻镜自己,或许他确实有这么一位朋友。
仔细思索了下,姜糖的脑海里涌现出各种古早狗血小说,虐恋剧情。
她不由得蹙眉:“哼,这人莫不是移情别恋,想甩掉那位姑娘。”
什么白月光,替身,接下来该不是恶毒女配要出场了吧。
姜糖代入到那位姑娘身上,浑身一震,绝世大渣男啊。
闻镜话语一顿,手指掐得死紧,立即摇头:“不是,他仍倾心那位姑娘。”
“那他无缘无故不相认,为的是什么?”姜糖捏着下巴思考,“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
亏心事,闻镜暗想,确实算是亏心事。
他轻轻嗯了声,迟疑了须臾,后抬眼望向她,语气极其平静:“若你是那位姑娘,会怎么看他?”
姜糖眯了眯眼,笑得俏皮又可爱。
闻镜心松了松。
然后听到她蹦出一句话:“狗男人,火葬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闻镜更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