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西北射天狼(二)

柴子义一声令下,督战大军火速北上,无视沿途设宴款待的地方官,没多久便来到多渤草原。

柴子义年纪大了,又是身体孱弱的文官,几日强行军下来,面呈疲态,长吁短叹,命令大军放慢速度,对李桃歌说道:“贤侄,世叔这辈子没骑过这么久的马,大腿两侧像是用烙铁煎,一把骨头快要颠散架了,能不能慢点?缓口气再走。”

李桃歌不好意思催促,建议道:“前方有处高坡,适合大军在背风处驻扎,咱在那里喝口酒,去去乏意。”

柴子义嗯了一声,“甚好。”

正值草原景色壮美的季节,一口气吸入,沁人心脾,李桃歌坐在山坡顶峰,举起牛皮袋子,灌了一大口酒,欣赏美不胜收的画卷。

“极目青天日渐高,玉龙盘曲自妖娆,无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霄。”

吟诗的是不良帅袁柏,站在李桃歌身后,右手摁住横刀,面肃身阔,红氅猎猎,颇有英雄气概。

永宁府的不良帅出现在督战大军中,似乎有些怪异,这是李白垚亲自点将,为儿子出征千挑万选出的人才,无论官职大小,只重远近亲疏,当初袁柏对于相府频频示好,又在地牢中对李桃歌表达出效忠含义,这份从天而降的殊荣,自然而然落在他的头顶。

李桃歌朝他望去,笑道:“柏帅,我记得你是武状元,居然精通诗词歌赋,有问鼎文状元之才。”

袁柏摇头笑道:“我这点墨水,全是从囚犯身上偷来的,那些家伙关进牢房后,闲的天天在墙上题诗作赋,我觉得这首诗不错,暗自记在心里,原以为会在京城渡此余生,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草原美景,袁柏能够走出京城,全要仰仗李相和公子。”

李桃歌揪了根韭菜花,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当作下酒菜,轻笑道:“天公或许会亏待勤勉之人,但绝不会亏待有心之人。”

袁柏动容道:“只要袁某有口气在,公子不会伤到分毫!”

李桃歌将牛皮袋子递给他,“有劳柏帅。”

袁柏痛快将美酒喝干。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有时候,心底的话无需多言,一个举动,一个眼神,便能结下生死同盟。

天空忽然飞来几只雄鹰,绕着督战大军盘旋啼叫。

先登营的士卒放箭驱逐,雄鹰依旧不肯离去。

场面极其诡异。

见识过这一幕的李桃歌挑眉道:“草原王?”

没多久,一队百人骑兵出现在墨绿色大地,速度风驰电掣,骑术极其精湛,来到坡下勒马驻足,道明来意,“绥王有请钦差大人进帐饮酒。”

绥王坐拥万里草原,有百万铁骑可供驱使,圣人当初荣登大宝,都要朝草原借兵,后来圣人成为九五至尊,与萝鹫结为异姓兄弟,并昭告天下,草原王的嫡长子世袭罔替,论地位,论尊崇,论实力,六大都护给他老人家提鞋都不配。

柴子义皱起眉头,对走下坡顶的李桃歌说道:“贤侄,我与绥王素未谋面,从未有过交集,为何请我去金帐饮酒?是不是不怀好意?”

李桃歌望着绣有五爪金龙的督战大旗笑道:“世叔替圣人北巡,如天子亲临,沿途官员都会设宴款待,绥王作为异姓王,岂敢忽视?如果疏忽怠慢,传到京城,那可是会引人猜忌的。世叔放心,我同您一同赴宴,有风同受,有雨共淋。”

“贤侄言之有理。”

既然李相爱子都不怕,柴子义有啥好怕,整理好官帽朝服,气壮胆粗道:“既来之则安之,来到草原,有绥王盛情相邀,咱就去尝尝草原美酒。”

八千大军浩浩荡荡北行,在草地纵马驰骋。

直至夕阳西下,才看到草原中伫立的一座大帐,落阳余晖泼洒,真的像是金子铸造一般。

这二百多里,又把柴子义颠的五脏六腑都在喘气,下马都没了力气,李桃歌将他搀扶至大帐门口,两侧站满袒胸斧手,个个都是膘肥体壮的大汉,以斧刃迎宾,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柴子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腿更软了,颤声道:“贤侄,该不会……”

李桃歌接住话茬,抢先说道:“这是草原待客礼节,迎接越尊贵的客人,越要表示慎重,刀斧手是用来宰牛羊的,又不是宰咱的,一会尽管喝酒吃肉,谁能对您不敬?”

柴子义脸色这才稍微恢复正常,“当真?”

李桃歌嘿嘿一笑,“我瞎猜的。”

柴子义脸都绿了。

可帐帘已然掀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柴子义正准备抬起腿,忽然觉得腾云驾雾。

原来是李桃歌抬着自己在走。

想到去年大雪入宫面圣,自己乘舆,一袭破袄的少年陪在身侧,如今把自己当轿子抬,柴子义暗自感慨着风水轮流转。

踏足大帐,闻到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抬起头,望向王座,李桃歌倏然一惊。

他看到了一个夸张到颠覆认知的──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座肉山,仅仅是坐在奢华王座,就比常人高出半头,体魄更是宽到离谱,达丈余,三个成年男子合力都抱不住,显得面前的烤全羊小巧如鸡。

李桃歌很是诧异,他见过萝贵妃和萝芽,全是万中无一的美人,怎么和她们父王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柴子义吓得愣在原地,李桃歌重重捏了他一把,这才缓过神来,毕恭毕敬抱拳道:“天章阁大学士柴子义,见过绥王。”

别看草原王萝鹫臃肿如山,但眼神像雄鹰般犀利,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你替圣人巡视西北战事,辛苦了,本王见天子都无需施礼,就不给你问安了。”

声音厚重嘹亮,震的众人耳膜生疼。

柴子义额头滴落汗水都不敢擦拭,一个劲附和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萝鹫沉声道:“坐下,喝酒。”

口气生硬,与其说是在款待宾朋,不如说是在下令,柴子义和李桃歌他们依次坐在席位,奶酪,肉干,马奶酒,一只烤全羊,一条烤骆驼腿,丰盛到奢靡。

萝鹫两根手指夹起羊头,囫囵吞入口中,嘎嘣几声之后,头骨尽碎,萝鹫拉出亢长的声调问道:“谁是李桃歌?”

嗓门之洪亮,如闷雷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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