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献背着李桃歌,身形掠起,直奔莫奚官方位。
二百余名珠玑阁门客随即展开,呈圆形护住二人,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藏玄妙,摆的是道门茅山一脉的六丁六甲阵,取自于天干地支十二神祇,即道家护法神将,丁卯六丁,阴神玉女,甲子六甲,阳神玉男,结阵后攻防绝佳,能请动天神助阵。
这门阵法自从上古大战落幕后便已失传,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珠玑阁死士身上。
八大世家的底蕴,只是冰山一角。
身处阵眼的李桃歌不明所以,见到珠玑阁门客以摧枯拉朽之势闯入敌军阵营,还以为他们是凭借自身修为,察觉到复州军已然组成盾墙,几千枚箭矢从后方射出,不禁替他们小小担心一下。
南宫献朗声道:“六丁六甲出玄门,飞驾吾阵中,天地定位,水火相连,风雷相搏,水泽通气,赦!”
珠玑阁门客齐齐催动真气,冲至半空,一柱连一柱,柱柱连成线,最后真气凝结一处,在头顶幻化成六丁六甲大阵。
十二名神祇虚影尽现,亮如白昼。
丁卯神,丁已神,丁末神,丁酉神,丁亥神,丁丑神,甲子神,甲戌神,甲申神,甲午神,甲辰神,甲寅神,身披金木水火土组成的铠甲,威风凛凛,肃穆庄严。
复州死士傻住。
弓弦都忘了松开。
打着打着,咋出来神仙了?
虽说只是淡淡虚影,五官僵硬毫无生气,可几丈高的神明现世,谁敢对它们拉弓捅刀子?大宁重道轻佛,道门神仙早已深入人心,家家户户都供有神像,眼见泥塑的神祇都活了过来,有些士卒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喊着神君赎罪,零星几支箭飞入阵中,未靠近就化为乌有。
不止复州兵瞠目结舌,李桃歌都呆住,望着头顶光芒浅淡的虚影,咽了口口水,颤声道:“南宫大哥,您来给我解释解释,这是啥玩意儿?”
语气之恭敬,前所未有。
南宫献毫不在意说道:“才入门的六丁六甲大阵而已,来自于上古时期,当初茅山一脉皆战死疆场,失传几百年之久。”
李桃歌见到十二神祇尚未出手就已经震慑敌军,心里愈发惊骇,张大嘴巴喃喃道:“六丁六甲大阵?既然是失传,你们从哪学来的?”
南宫献足尖点地,潇洒掠出几丈,笑道:“珠玑阁有几位门客,专门搜罗天下奇物,一卷六丁六甲阵法,算不了什么,少主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珠玑阁里走走,那里有的是好东西。”
李桃歌想过家里底子厚,没想到厚到这种程度,能召唤出神祇的阵法,南贡献说出来轻描淡写,似乎没觉得有啥稀罕,五百年余庆的琅琊李氏,果然肥到流油啊。
有六丁六甲大阵开道,二百余人畅通无阻,来到莫字大纛面前,几十名修行者结成人墙,南宫献停住脚步,知道少主不愿意多造杀孽,于是问道:“把大纛砍了,逼莫奚官现身?”
“如果他知趣的话,自已会跳出来。”
李桃歌自信一笑,大声喊道:“莫刺史,我乃李氏后人,中书省主事,西北巡察御史李桃歌,不想复州兵死绝的话,请出来一叙吧。”
没过多久,复州大军闪开缝隙,年过半百的莫奚官阴沉着脸来到阵前,对着少年仔细打量。
莫奚官轻蔑道:“老夫纵横庙堂沙场多年,也算是见识过风浪,两军交战,见过骑牛的,见过骑马的,见过骑驴的,骑人的倒是第一次见,李家作为世家党扛鼎门户,果然名不虚传,区区庶子都有这么大的排场,能够随便骑在别人身上作威作福,怪不得世子都敢打,乃是京中最大纨绔。”
莫奚官能以寒门士子熬到刺史,手腕自然不俗,对方摆出六丁六甲赢了一阵,嘴皮子功夫岂能再输,先把姓李的小子讥讽一顿,重振复州兵士气。
李桃歌微微一笑,对于犀利的言辞充耳不闻,抱拳行礼道:“见过莫世叔。”
莫奚官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年纪轻轻学会以德报怨,稍微错愕后,冷淡道:“我与李相只是同朝为官而已,不敢当此称谓,请李公子收回,免得污了老夫耳朵。”
李桃歌挤出灿烂笑容,举起绳索,解释道:“之前力竭,没力气走路,南宫大哥怕被自家兄弟伤到,于是背着我来见世叔。”
莫奚官大袖一甩,淡淡说道:“咱们是敌非友,用不着跟我说这些。”
李桃歌环视左右,笑道:“久闻莫世叔忠肝义胆,乃是大大的豪杰,今夜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亲率七万复州死士征讨郭贼,若是安西多几名世叔这样的豪侠,郭贼之患,指日可破。”
莫奚官眼眸迸发精芒,攥紧马鞭。
“爹,他是在给咱们找一条活路,有这份功劳,咱们就不是反贼,而是平叛大军,爹,回头路只有这一条了,千万莫要错过良机!”莫壬良激动道。
莫奚官眯起眸子陷入沉思。
李桃歌也不催促,安静等待对方做出抉择。
“爹!好不容易熬到今日,不能一错再错了,满门忠烈和祸国殃民的反贼,仅在一念之间,我愿率领复州兄弟,攻打碎叶城,活捉郭熙,给奶奶和娘亲报仇!”莫壬良咬牙道。
莫奚官眉头越皱越紧。
李桃歌一笑如春风,“世叔若有任何顾忌,不妨说出口,我在西北巡查大军里,还是能做一些主。”
莫奚官咬着腮帮子,冷声道:“黄口小儿,仅凭伶牙俐齿,就想要我听你的吩咐?!”
李桃歌遥指复州城方向,含笑道:“我已命人攻入复州,城头已经换成保宁军大旗,世叔想回都回不去了。”
李桃歌手臂转动,再指向虎口关方向,“那里有一万世子亲兵,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草原精锐,他们接到的军令只有一个,不许复州兵踏入虎口关,想必世叔已经领教过草原强弓了,否则不会困在原地。”
“再有两个时辰,宫子齐率十万保宁军亲至,到时候四面八方都是朝廷大军,世叔该当如何?”
字字如巨石,压在莫奚官心头,喘息都变得困难。
一名亲卫附耳说道:“莫大人,复州失守,城门紧闭,已换上保宁大旗。”
野风卷起黄沙,吹打莫奚官落寞脸庞,写满凄凉。
李桃歌再下一剂猛药,“世叔若回心转意,依旧是复州刺史,麾下七万死士,谁都抢不走。我以李氏荣耀力保,争取给世叔谋取征西将军一职,待杀破碎叶城之后,再按照功劳封赏。”
莫奚官紧闭双眸,摇头苦笑道:“谢了,莫某自知罪孽滔天,不配再吃朝廷俸禄,这七万复州死士,以及我儿莫壬良,尽归李公子调遣。”
说罢,莫奚官翻身下马,双膝跪地,一头扎在黄土中,“罪臣莫奚官,愿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