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周典提醒,李桃歌这才意识到,自已已经隐隐成为征西大军主帅,举手可倾西北,百万人的生杀大权,在他一念之间。
即便是贸然强攻虎口关,率大军进入沙州,险些将几万人困入绝境,依旧无人敢进言。
追根究底,父亲坐镇凤阁,自已一举一动,皆是国策。
李桃歌脸色苍白,深吸一口气。
后怕,震撼,惶恐,痴迷,狂喜,各种情绪在心头萦绕。
十七八岁的年纪,尚未及冠,就已体会到大都护的滔天权柄,试问谁能抵得住诱惑?
好在李桃歌的野心不大,也不是一个贪图享乐之人,稍作迷恋过后,强行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欲念。
脑海中幻化出郭熙样貌,复仇的渴望疯涨,权势带来的欲望逐渐消退。
心平气和。
李桃歌转过头,望着绵绵不绝的八千大山,轻声道:“鹿将军,贺将军,沿着大漠派人去搜寻水源,并令大军贴着山脉前行,那里绿意盎然,定然溪河遍布,足以支撑几万人马的饮水。”
贺举山犹犹豫豫说道:“御史大人,八千大山乃是天下禁地之一,里面危机四伏,寻常人进去后尸骨都找不到,咱们贴着山脉行军,是不是太危险了?”
李桃歌洒脱笑道:“对于寻常江湖人士来说,是禁地,对于几万大军而言,如履平地,我听说过八千大山异族横行,都是些脾气不太好的家伙,他们不好惹,难道保宁军和复州死士是吃素的?”
鹿怀夫冲着老友鄙夷道:“姓贺的,出了保宁都护府,你这胆子咋越来越小,还他娘的以将种子弟自居,呸!再磨磨唧唧,滚回老家找娘喝奶去!”
贺举山瞪了他一眼,怒目道:“十几年前,八千大山之主拓跋白石,被誉为半指谪仙人,意思是他的修为登峰造极,与谪仙人只有半个指头的差距,仅差一丝机缘便可攀登天柱。多少年来,前往八千大山挑战的顶级高手只进不出,无一人能逃离拓跋白石之手,你猜猜是为何!若是把他惹恼,别说几万大军,就算几十万大军,能护的住李公子安危吗?你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匹夫,自已殒命不算,想要把公子害死吗?!小心鹿家老祖将你这不肖子孙挫骨扬灰!”
挨了一顿臭骂,鹿怀夫顿时愣住。
贺举山看似恼羞成怒,实际借助骂自已的言辞,是在奉劝李桃歌远离八千大山。
这李家公子不知深浅,凭借几万大军想要挑衅八千大山雄威,再不劝住,在场所有人全部完蛋。
鹿怀夫这莽将军都听懂了,李桃歌怎能听不明白,说道:“贺将军,我久闻拓跋白石威名,八千大山之主,百万异族圣皇,多年前半指谪仙人,如今极有可能跻身十大仙人之列。我在碎叶城,也同他的儿子拓跋牧为打过交道,不打不相识,攀下些交情。你别忘了, 咱是沿着八千大山寻找水源,又不是率领大军去攻打,遇到异族,送去些粮食以结善缘,我无恶意,白石大人总不能见面就杀人吧。再说这沙州,是咱大宁国土,在自已境内行军,难道还要看别人眼色行事?”
涉及到士气,李桃歌只说了一半实话,确实同拓跋牧为打过交道,也确实攀下交情,只不过深浅自知,险些成为人家晚餐。
征西大将军执意如此,贺举山不敢再阻拦,低头抱拳道:“末将这就去派人沿着大漠寻找水源,并再派三百骑,先去八千大山查探,若是遇到凶险,还望李公子速速退回到复州。”
李桃歌又不是榆木疙瘩,对于对方好意心知肚明,抱拳施礼道:“多谢贺将军,有劳了。”
鹿贺二人各自返回阵中发号军令。
周典颇为担忧道:“贺举山说的在理,八千大山凶名昭著,传闻那拓跋白石不敬地,只敬天,修的是天我地霸道一途,狂妄的不可一世,这样的半仙半魔之人,最好不要招惹。如果实在想攻打沙州,我带一万人先去探路,假如沙州城也同虎口关一样没几名守军,我立刻攻城。”
李桃歌轻叹道:“不是我想攻,而是实情不许咱们再挥霍无度,江南安南的粮食都运来了,北庭将士吃啥,百姓吃啥?拖来拖去,把国库拖垮了,以后想要征讨安西,更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想快刀斩乱麻,割掉郭熙这颗毒瘤,再迟疑下去,安西都护府真的要姓郭了。”
听完他的肺腑之言,周典终于恍然大悟,轻声道:“你忧的是凤阁所忧,我眼光短浅,没看到那么远,既然这样,我去充当先锋官,你坐镇复州,等前方路途铺顺了,你再亲自率宫家兄弟的保宁军前来。”
李桃歌缓缓摇头道:“别看鹿怀夫和贺举山在我面前乖巧听话,若不是李家压着他们一头,这俩将种子弟才不会对我好脸色,他们听我差遣,绝不会听你指挥,没走到沙州,你们三个就能打起来。”
周典笑了笑,“所言极是,世家子弟哪能听村夫调遣,况且我还没他们官职高,只占了兵部员外郎一职,若是对我马首是瞻,那才怪了。”
李桃歌调转马头,“走吧,先到八千大山再说。”
大军由正西行军改为正北,在大漠边缘行进,所谓望山跑死马,瞅着连绵不绝的山脉不远,走起来没个尽头,足足走到天色漆黑,也还没到一半路程。
对于陌生地方,最忌月下行军,在黑暗中慢行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密林,李桃歌传令大军休息,支起炉火烧饭,饱餐一顿,睡一觉,第二天好有力气赶路。
李桃歌坐在篝火旁,树枝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上面支起铁锅,锅里放着糜饼,舀进去两瓢清水,慢慢熬煮。
糜饼是由粟米和稻米黍米十蒸十晒而成,干时坚硬似铁,比起箭簇都不逊色,崩坏过不少士卒牙齿,放入锅中加入清水,不多时会变成一锅粥,再放入肉干和菜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能让艰苦的边军吃的两眼放光。
复州兵和保宁军,一个背后是刺史,一个背后是瑞王刘甫,军需饷银不可同日而语,复州兵吃的都快忘了娘,恨不得把盆都舔干净,保宁军却觉得食之无味,胡乱塞几口便倒入土地。
李桃歌同他们吃的一样,多了菜脯而已,脑海中思绪万千,喝了半碗便没了胃口。
周典打趣道:“早知道把小茯苓也带过来了,没人在身边伺候,总觉得别扭吧?”
李桃歌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小丫头在身边服侍,一个人确实难受。咱们这是行军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我顶着御史头衔监军,带个婢女不像话。”
周典挤眼道:“给大公子弄点肉解解馋?”
李桃歌跑山出身,狩猎是他吃饭家伙事,听周典提起,顿时手心发痒,起身说道:“走,去丛林里转一圈,说不定能猎到野鸡角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