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轟轟离开五福捧寿大影壁,失魂落魄跑回家,砰砰砰,将父母的房门拍得震天响。
“爸!妈!那什么,快起来。那什么,出大事了。那什么,可了不得了。”
老牛和牛婶被他吵醒,慌忙打开灯,穿衣服下地,打开房门让儿子进了屋。
只见牛轟轟浑身淋得透湿像落汤鸡,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眼睛瞪大充满了惊恐,进屋就喊:
“爸!妈!那什么,我正睡觉呢,咔嚓一个闪电,那什么,咱们家花猫把羌丽的两只猫招呼飞了。那什么,连箩筐一起飞,一直飞到胡同口大影壁……”
“轟轟,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说羌丽的两只猫丢了是么?”老牛揉着睡眼问道。
“儿子,给你毛巾。快擦擦身子。”牛婶连忙找条毛巾递给牛轟轟,“三更半夜的,你去哪儿弄得一身水?”
牛轟轟接过毛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边擦水一边跟打了鸡血似的地说道:
“那什么,刚才不是下大暴雨来着?那什么,我去追羌丽的猫所以淋湿了。那什么,我追着猫刚到大影壁,咔嚓一个闪电,击碎了大影壁中间的寿字,变成了一个黑洞。
那什么,从黑洞里面刮起旋风来,把雨水全吸进去,半空中跟一条悬河似的。那什么,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黑老鼠,乌央乌央地,跳进水里往黑洞里面冲。
那什么,羌丽的两只肥猫把箩筐弄成扁片,像个飞盘扔出去,堵住了黑洞。那什么,咔嚓又一道闪电,击碎了箩筐飞盘。那什么,到最后两只肥猫抱成了一团阴阳鱼,冲过去堵住了黑洞。那什么,这才算完。那什么,猫和耗子全没影儿了。
我赶紧撒丫子跑回来了。那什么,妈,你先给我口水喝。”
“老天爷!我的儿。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牛婶连忙倒了一杯水给牛轟轟,“三更半夜地跑出去干嘛?发神经了。”
老牛心说什么时候下大暴雨了?又是雷又是闪电的。我咋没听见?他一把推开房门,只见院子地面干爽爽的,根本没有下过雨的迹象。
可是牛轟轟一身水哪来的?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真是奇了怪了。
他转身回屋,伸手摸了摸牛轟轟的额头,滚烫,吓得叫一声:
“儿子,你发高烧了!怪不得说胡话呢。”
“那什么,我没发烧啊?”牛轟轟将眼睛瞪圆,眼珠充满了血丝,显得很亢奋的样子。
“发烧了?快让我瞧瞧!”牛婶连忙伸手摸牛轟轟的脑门,“哎呦喂!老天爷!这脑门烫得能摊鸡蛋了都。这可怎么好!快老实坐着。妈给你拿药吃。”
牛婶是家里颇具权威的不穿白大褂的医生。丈夫和儿子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病,都由她诊断,并且决定吃什么药。
在众多中西药中,她对阿司匹林和牛黄清火这两种药情有独钟,尤其研究出将两者搭配使用一整套独特的办法,从而开创了老牛家中西药结合使用的先河。
在长期的实践中,牛婶发现,针对发烧咳嗽之类的病,办法是先吃三天阿司匹林再吃三天牛黄清火。而对于口鼻生疮之类的病,办法是先吃三天牛黄清火再吃三天阿司匹林。
六天一个疗程下来,牛婶发现,这世上没有阿司匹林和牛黄清火治不好的病。如果有的话,那就把两种药颠倒顺序再吃六天。
当然了,别人吃药都是温开水送下,牛婶的药需要紫菜蛋花汤送下。这是她妙手回春医术的小秘密,一直藏在心底,深度相当于海底十万米,跟银行卡的密码一样,打死也不能告诉外人。
因为牛婶每次都能药到病除,所以在家中的医疗权威地位无人撼动。
牛婶一摸牛轟轟发高烧,当时并不惊慌,而是沉着冷静地从柜子里面拿出小药箱来。里面药瓶子药盒子整整齐齐摆成两个方阵,一个方阵是阿司匹林,另一个方阵是牛黄清火。她看都不看,只凭手指尖的感觉,便拿出一瓶阿司匹林,放在桌子上。
“儿子,坐着别动。憋一口气。”牛婶嘱咐一句。
她旋风般地跑去厨房。又旋风般跑回来。一只手举着空碗和筷子。一只手拿着紫菜和鸡蛋。她将空碗放在桌子上,紫菜倒进碗里,拿暖瓶倒了半碗热水。再用二指一捏,把蛋皮捏破洞。将破了洞了鸡蛋高举起,悬于上方,破洞对着半碗紫菜和热水。只见一股蛋液从破洞缓缓流出,不偏不斜落入碗中。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牛婶单手抄起筷子,在碗中一阵搅拌。仿佛打开了电风扇,把蛋液热水紫菜三者搅在一起,高速旋转起来。
眨眼工夫,一碗紫菜蛋花汤制作完成。
牛婶打开药瓶,取出一片药来,擎在手中,对牛轟轟说道:“张嘴。”
“妈!那什么,我真的没发烧。那什么,干嘛给我吃药?”
“你有没有发烧我知道。张嘴。”牛婶命令道。她的医疗权威地位不容挑战。
牛轟轟不得已只得张开了嘴。
牛婶手一扬将药片像扔保龄球一样投进儿子嘴里。再端起紫菜蛋花汤用碗边抵住儿子的嘴。
“喝。三口。”
咕咚。咕咚。咕咚。
牛轟轟连喝了三大口紫菜蛋花汤。口中的药片早已变成分子状,像个幽灵在他身体里徘徊。
单从高速溶化阿司匹林的角度而言,不得不说,牛婶的紫菜蛋花汤确实胜过了白开水。
“现在回你屋去。捂上棉被发汗。睡一宿就好了。”
牛婶不由分说拉着儿子滚烫的手朝他屋里走。
老牛紧随其后跟着进去。
等牛轟轟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盖上棉被,只觉脑袋忽悠一下子,仿佛被一个大浪击中了,立刻头晕目眩起来,喊声:
“妈!那什么,我发烧了。浑身好难受。”
牛婶叨唠着:“哎呦喂!小祖宗。你才知道你发烧了?快盖好被子发发汗。妈刚给你吃了阿司匹林。一会儿就退烧。”
牛轟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将眼睛瞪成铜铃大,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说道:“白熊!青罴!”
白熊?青罴?难道儿子撞到了上古神兽?
老牛见儿子神情癫狂,蓦地想起来今晚天狗吃月的事情,连忙把儿子按到床上,失口叫道:“不好!今晚上天狗吃月。叫你别出去你就是不听!这恐怕是撞到了神兽丢了魂了。”
“他爸?你说他撞到了啥神兽?”牛婶紧张地问道。
“白熊和青罴就是上古神兽。儿子刚才喊的就是他们的名字。”
“他爸。羌丽的两只猫叫白熊和青罴。他在喊猫的名字呢。”
“哎呀!你懂什么!一定是上古神兽。我跟你说,上回我们文物商店有个店员,听说保定那边开了座新汉墓,急急忙忙跑去淘货。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回来便是这个样子:面如白纸,眼睛大而无神,没口子乱叫什么:螣蛇!玄冥!
我们当时请高人来看过,说是他冲撞了螣蛇和玄冥两个神兽,中了邪,受到了惊吓丢了魂了。
你没听见儿子没口子喊白熊和青罴?一定是撞到它们了。”
“老天爷!那咋办?”牛婶慌了手脚。若是冲撞神兽惊吓得丢了魂,这可超出了阿司匹林和牛黄清火的药效范围,她不知怎么弄了。
“我记得那高人有个偏方来着。到底把这个店员给治好了。”
“偏方治大病。老天爷!他爸,什么偏方?”
“大蒜!生姜!”老牛终于想起来那个偏方,连忙对牛婶说道,“你现在马上去厨房,捣一罐蒜泥和生姜,给我拿来,我给他擦身子,擦完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牛婶立刻慌里慌张地去了厨房。
厨房门口正好挂着一辫子大蒜预示五谷丰登。
牛婶手一扬摘下来。心说儿子都丢了魂儿。还五谷丰登个屁。
她将一辫子大蒜拿进去,一撸揪下来十头蒜,放在案板上,擎起菜刀,照着蒜抡圆了拍过去,手起刀落,乒乒乓乓,将十头蒜拍成稀巴烂。(那年头的菜刀质量十分过硬。
牛婶双手并用,使一招拨草寻蛇,旋风般将松散的蒜皮拨落,然后将蒜瓣放进罐子里,拿起蒜锤,气运丹田,将一柄蒜锤舞得虎虎生风,跟岳飞手中得擂鼓瓮金锤一般,哪消眨眼工夫,将一罐子蒜瓣捣成蒜泥。
她又切了生姜,如法炮制,捣成姜末掺进蒜泥里,搅拌均匀,将罐子托在手上回去儿子房间。
“这蒜泥生姜捣得够稀乎的。好家伙跟紫菜蛋花汤似的。”老牛说道。他接过罐子放在桌子上,闻见罐子中袅袅升腾的臭气,“嗯。味道还算够劲儿。嗯。要的就是这个臭劲儿。麻利儿的。你帮儿子脱衣服。我来涂药。”
牛婶帮儿子脱去湿漉漉的衣服,让他平躺在床上。
老牛手握饭勺,从罐子里舀了一勺蒜泥生姜,抹在儿子肚脐上。接着右舀了两勺,抹在他胸口。之后又再舀两勺,抹在他腋下。然后拉过椅子坐在床边,舞动蓝套袖胳膊,手掌用力将蒜泥生姜在儿子身上使劲擦呀擦。
过了一会儿,牛轟轟的脸上有了血色,浑身出了大汗,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身上的蒜泥生姜发出阵阵酸臭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把牛婶和老牛呛得忍不住一阵咳嗽。
牛轟轟却慢慢睡着了,屋里响起厚重的呼吸声。
牛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喜叫了一声:“谢天谢地!儿子退烧了。”
老牛却是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说:
“先别高兴呢。他可是丢了魂儿了。还要看他明天早上会怎么样?他的魂儿回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