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65章以身入局

如果说之前青葛的神情中还有绝望和哀求, 那么从这一刻开始,她脸上的表情便一寸寸地变了。

她的眼神变得凌厉,神情变得冷漠。

她用手臂缓缓地撑着身体坐起来, 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擦了一口唇角溢出的血。

任凭触目惊心的血自纤细的手指滴落,她凉凉地道:“叶闵,你这个人真是恶心, 我看到你就恶心, 恶心到不行了。”

叶闵漠声道:“三十七号,我也想给你机会,只可惜, 你自己非要往死路钻。”

青葛:“那你杀我啊。”

她挑眉,在那孤冷暗黑的夜色中看着他, 挑衅地道:“怎么, 不杀我,是不敢,还是不舍得?”

叶闵抬起眸子来, 看向青葛。

当他这么看向青葛的时候, 青葛清晰地捕捉到他眸底的沉寂和苍败,荒芜到仿佛冬日的雪原。

他往日虽然过于冷漠, 但并不是现在这样的。

青葛想起之前的猜测,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他所谓的眯眼,所谓的看,其实都是他自己的伪装,是假象, 他之所以精准知道自己的位置, 知道自己的动作, 甚至能寻到一处遮风挡雨的树荫,都是凭着他超乎常人的耳力。

他就是瞎了!一个瞎子!

既然瞎了,她就有机会出其不备,有机会重新反杀他。

青葛眸底燃着冷厉的光,不过她控制着呼吸,无声地压下自疯狂燃烧的心思。

这时候,叶闵却开口了,他的声音缓慢而冷静:“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舍得杀你。”

青葛冷冷地盯着叶闵,她没有说话。

叶闵:“我付出那么多心血调教你,培养你,不是要看你成为一具死尸。”

青葛藏在袖下的指尖轻动。

叶闵略低着头,轻笑一声:“况且,我现在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对,就是要让殿下看看,曾经偎依在他身边的女人,曾经让他陷入温柔乡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样的祸世妖姬红粉骷髅,要让你现出原形,要让他看清你背后的层层盘算。他那样骄傲的人,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你以为他还会爱你吗?他只会觉得……”

淅淅沥沥的风雨中,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和你这段露水姻缘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会迫不及待地将你碎尸万段,因为只有你死了,他才能抹杀掉这一切,帝王之家的血脉亲情最不值钱,去母留子的事,你觉得他不懂吗?”

青葛当然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她就像一只修炼成人形的狐狸,用假面去骗了那个人的真心,一旦现出原形,所有虚幻的爱意全都成灰。

他真的会把她碎尸万段。

只是如果这样,她所有的计划也将功亏一篑,甚至小世子也会被株连。

她缓慢而不着痕迹地活动着手指,不过视线却是盯着叶闵,直接挖苦道:“叶闵,你果然和以前一样恶毒,阴险冷漠,你就是一条毒蛇,你根本不是人!”

叶闵对此却并不在意:“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瞒着我吗?”

他俯首,逼近了青葛:“无论殿下,还是夏侯家,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罢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凛冽冰寒,透着彻骨的凉意:“就连我也是,你不过是在利用我,你利用我,放松我的警惕来达到你的目的!很好,很好,我的小三十七,你还会用美人计了!”

青葛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叶闵略蹲下来,望着青葛,以轻而危险的语调道:“来,三十七号,告诉我,是不是?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细雨飘渺落下,落在青葛发间和脸上,她的额发已经湿润地贴在额头上,这让她看上去凌乱而狼狈,唯独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到了极致,像是最冷的寒夜亮着的一颗星子。

她凉凉地笑了一下,道:“是的,我骗了你,故意勾引你,就是想迷惑你,可惜你好像不为所动。”

叶闵听这话,伸出手指。

他的手指骨节突出,出奇地长,长到了几乎不协调。

就是这么一双手,曾经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此时,他缓慢地掐住了青葛纤细的脖颈,就那么无情而缓慢地收紧,一寸寸地挤压着青葛的咽喉。

青葛感到窒息,她闭上眼睛,在沁凉的雨中等待着死亡的滋味。

叶闵垂着眼,他清楚感觉到她的脉络就在自己的手中轻轻箍着,只要一个用力就可以让她死去,这个世间便再也不会有青葛了。

他承认在这一刻他心中有片刻的犹豫。

他在这犹豫中,想到了许多过往。

当下冷笑一声,垂着眼睑,低声道:“你送给我的银梳,不过是想要我的命罢了,是不是?”

青葛颈部被禁锢的她已经几乎窒息,可她没有半分挣扎,神情漠然。

叶闵略松了松箍紧的手:“甚至你所谓的中毒,只怕也是有意而为之吧,倒是冤枉了崔姑姑。你中毒后那一段时间,疯狂研究毒学,其实早就在筹划了,是不是?”

他也是在自己中毒眼盲后才开始回忆往日的一切,所有的突破点就在于他的毒,他素来谨慎,千影阁也有自己专门的毒学,他不可能轻易中毒,所以那个下毒之人必须是他身边亲近之人。

至于小世子身上的毒,更是一大疑点,是宁王责令必须查明白的。

小世子身上的毒来自王妃娘娘,而王妃娘娘身上的毒又来自何处?

失去视觉让他其它感官越发敏锐,他开始抽丝剥茧地排查,开始感知到往日的许多疑点,开始不动声色地查访,终于,在日日夜夜的百思不得其解中,得出一个最不可能的结论。

王妃便是青葛,青葛便是王妃。

当这个结论浮出水面,所有过往的一切都仿佛说通了。

王妃娘娘对他不着痕迹的排斥和躲避,青葛那个莫名的男人,其它种种不易察觉的巧合,以及夏侯见雪和夏侯止澜的私情,一切疑点都迎刃而解。

当想明白这些,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他根本不需要去拘拿她,他只需要赌一种可能,赌她必须来确认自己的眼睛。

她很在意自己识破一切,为了这个,她将不惜犯险再回来千影阁,确认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此时青葛得到一些喘息的机会,求生的本能让她狠狠吸了一口气。

之后,她用几乎失焦的视线望着远处,道:“你想错了,其实我是先中毒,才有了想法,之后干脆顺势而为,不然你以为我想中毒吗?”

中毒,身上功夫尽失,那就是自卸双臂,她不会拿自己一身武艺冒险。

叶闵垂着眼,淡声道:“最开始你对我就颇为排斥,后来更是和我争夺杜仲王雄花,如今想来,你是想给自己用。”

青葛:“是。”

叶闵:“后来你一直在躲着我,因为我是唯一知道你真正面目的人。”

青葛:“是。”

叶闵:“你为了能够瞒天过海,一人身扮两角,竟然把所有人都在蒙在鼓中。”

说起来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如今一切拆穿,想来实在可笑。

青葛道:“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能瞒住你们所有的人。”

叶闵想起昔日种种,想起他对青葛提起王妃的种种,诸般非议,竟还要青葛去监看着王妃,一时不免齿冷。

这何尝不是宁王平生最大的耻辱,这也是他的耻辱,他们所有的人都被一个自己麾下暗卫耍了,成为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他磨牙道:“你一面诱哄着罗嬷嬷,拿她银两,一面做殿下的枕边人,哄得他团团转,一面又道我跟前讨好卖乖,做你忠心耿耿的暗卫,仿佛多么恭敬卑微!”

青葛沉默。

叶闵:“做了殿下的枕边人,享受着他的宠爱,却还不忘跑过来跪在我面前说些甜蜜话,三十七,告诉我,这是谁教你的!”

青葛越发无法言语。

她静默地看着叶闵的愤恨,看到他苍白的面庞泛起了红晕。

叶闵深吸口气,压下几乎无法控制的情绪,终于用平稳的语气道:“那一日在太子府中,我曾经和你说过这段故事,关于胜屠雅回,关于夏侯夫人的,现在想来,对于这段故事,你应该比我熟悉吧。”

青葛还是保持沉默。

叶闵却道:“传闻夏侯夫人在西渊时曾经为胜屠雅回生下一个血脉,是一位小公主,你便是那个小公主吧。”

青葛心神微震。

叶闵察觉到她的异样,用那双完全无法视物的眼睛盯着她,以一种温柔慈爱却又阴冷森寒的声音道:“三十七号,来自西渊的小公主,你可还记得自己昔日的姓名?”

青葛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她确实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姓名。

那些记忆太久远了,是发生在成为菜人之前的事,她那时候那么小,以至于对于曾经,她脑中只有模糊的画面。

其实她能记住那些零散的画面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闵见此,便明白了,她不知道。

于是他便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胜屠宇兮。”

青葛听得这四个字,视线微颤,她有些茫然地看向叶闵。

叶闵薄薄的唇张开,他用缓慢而低哑的声音道:“胜屠宇兮,这是昔日缥妫王最疼爱的小公主,也是你曾经的名字。”

青葛的眼睛便漫上湿润。

原来她也有名字,不是王三,不是三十七号,也不是青葛,而是胜屠宇兮。

属于胜屠雅回的荣光已经烟消云散,今日的缥妫部落也早已不复往日风光,曾经千娇百宠的西渊小公主再也无人怜惜,但是至少,她还有亲生父亲为她取下的这么一个名字。

胜屠宇兮。

叶闵声音沉哑:“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想必昔日叱咤西渊的缥妫王为他心爱的女儿取下这个名字时,是充满爱意,寄予厚望的,毕竟那是他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明珠。”

说完这话,叶闵便听到眼泪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垂着眼睑,低声道:“在这之前,你既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为什么又要过去随云山?”

青葛抿了抿唇,将流下的眼泪轻轻擦掉,之后才哽声道:“因为在西渊时,在我成为菜人时,曾经有人告诉我说,一切都是暂时的,让我不要怕,会来接我,还说若我能逃回去,一定要过去随云山,到了随云山,我便能找到他。许多事我都忘记了,但我却记得随云山这三个字,我并不想找他,因为背信弃义,彻底忘记了我,我早不报任何期望——”

那都是骗人的。

她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道:“但有时候我也会好奇,想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又是什么人,以及我自己到底是谁,我终究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叶闵便懂了:“那个人便是夏侯止澜。”

当年夏侯夫人离开缥妫部落,其实带走的不止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还有她自己和胜屠雅回生下的女儿胜屠宇兮,只可惜这个小公主被丢在了半路,夏侯夫人只带着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投奔了夏侯神府。

后来缥妫部落也陷于征战困顿之中,并没有人知道其实那位小公主就失踪在从缥妫部落前往夏侯家族的路上。

青葛:“是,夏侯止澜。”

叶闵:“所以你最开始也不知道,找你代嫁的是夏侯见雪,更不知道你要嫁给的是殿下。”

青葛道:“最开始我确实不知道,但是随云山下,莫经羲一直暗中观察我的时候,我便猜到了。”

她那时候便猜到对方必是和那卖了自己的妇人有关,是以故意徘徊在随云山两日,故意表现得粗俗随性,让对方观察自己,让对方安心,并给对方上前的机会。

待到莫经羲一开口,她自然迅速地对号入座,知道那个要她代嫁的便是昔日那个被妇人搂在怀中的小女童。

叶闵:“这些往事,都是你自己记着的?”

他确实不曾想到,毕竟当年他和太子并宁王救了青葛,那时候青葛还很小,瘦弱的那么一小点,比小狗大不了多少。

之后的许多年,他一手调教她长大,也曾试着探查过她的身世,想着为她寻找父母,然而一直毫无所获,如果不是这次察觉到她的异动,只怕是他永远不会想到,她竟是胜屠家族的后人。

青葛:“我做菜人时,那家主人也曾经说过,说是一个相貌出众的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是一个小郎君,次之是我,还有一个小女童。”

她只记得片段,许多信息也是后来当菜人时主人说的,这些信息和自己说记得的互相印证。

叶闵听着,蹙眉,这个字眼触动他久远的回忆。

那时西渊连年战乱,百姓饥荒,草木皆尽,许多人都以人为粮,所谓菜人,便是犹如猪狗一般屠了做吃食的人。

而菜人又分几等,其中幼孩因肉质鲜嫩易煮而最贵重。

那时候他陪着太子和宁王过去边境,下榻一处,要用午膳,那店铺便要旁边屠户家尽快杀了拿肉。

他们心中生疑,过去看,才发现后院的两狗一人。

小女孩不知自己即将成为他人锅中肉,还在和狗抢食。

他微合上眸子,低声道:“所以就是这个妇人把你卖给那家人做菜人?”

青葛道:“是,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自西渊逃命而去,听那意思要去随云山,她当时没有饭吃了,便把我卖给王屠户,换了两千钱和一些吃食,她才得以离开。”

叶闵:“这些年你一直在恨她,一直想找她?”

青葛:“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恨她,我想着她要留下那两个孩子,却把我卖掉,兴许我原本不是她的孩子,或者有什么其它缘由,所以被他人这么对待,仿佛也在情理之中,我又凭什么去恨?”

“只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们欠了我的,他们把我卖掉,让别人吃掉我,却给那两个孩子换了钱来吃饭,这是他们欠我的债,难道不该还给我吗?”

叶闵道:“他们找上你,让你李代桃僵,你才想到要趁机报复他们。”

青葛:“我最初也曾经有过挣扎,也曾经想过拿着银子直接离开就行了,狠狠讹诈他们一笔银子,算是对他们的报复,而我只想要度过我自己的一生……可是后来经历了种种,我的想法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没办法放下的。

也许是罗嬷嬷日夜的叨叨,她一直在说那夏侯见雪是如何高贵,而自己是如何卑贱,于是她反而生了逆反之心。

当然也许是那一日,她既当王妃又做暗卫,她狼狈而绝望地趴在灌木丛中,她生怕被发现,拼命掩饰,她甚至想出卖自己的身体,就那么绝望地跪在了叶闵面前祈求他,可是宁王面对她的时候,依然是居高临下看狗一样的眼神。

这一刻,关于夏侯见雪和王三的对比是如此惨烈和直白,宁王是怎样宠爱着他的王妃,便是怎样鄙薄着那个狗一般的自己,这让她完全失衡,嫉妒,痛苦,以及心底深处的自卑,几乎将她击垮。

当她终于逃脱了一切,终于活下来,勉强平息了适才跪这个求那个的狼狈,终于可以躺在柔软的榻上松口气的时候,她便无法平和地面对这一切了。

她几乎是从污泥中靠着自己一点点爬出来,而夏侯见雪却理所当然地可以享用这一切,享受柔软温暖的缎褥,享受宁王悉心的宠爱。

本来这一切她可以不在意,这个世上有许多人天生比她命好,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可以过很好的日子,这都是命,她接受大家的命各有不同。

但若那个人是夏侯见雪,而夏侯见雪便是那个分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且是那个用她的肉来换取吃食的得利者,她便无法平衡了。

她甚至会有一种偏激的想法,这其实就等于夏侯见雪和当年那个小哥哥一起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他们吃了她,才得以生存。

甚至在他们身后,在他们走过的那片大地,依然战火连绵纷争不断,依然有人被吃掉,他们在逃离了这一切后,却能心安理得,他们成为了夏侯氏的嫡子嫡女,享受着盛世繁华,享受着男女情爱,还诞下了他们的后代。

她根本无法接受。

该死的绝不是她,而是那些人。

是那个把她抛弃了,把她卖为菜人的妇人,是享受了她的卖身钱心安理得地过着富贵锦绣日子的人!

是背叛了昔日诺言忘记了自己来历醉生梦死的人,是沉溺于兄妹不伦之情却毫无羞耻的人!

况且,不是她以为的“她不是什么亲生的”。

她也是夏侯夫人的亲女,是夏侯止澜的妹妹,血缘至亲!

既如此,那为什么被舍弃的是她,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找过自己吗,不曾良心不安吗?

她也曾经试探过罗嬷嬷,可是罗嬷嬷显然并不知情。

所以,是夏侯夫人卖掉了自己,却隐瞒了真相,甚至不曾回去寻过自己。

让她怎能不恨。

于是报复的想法在那一刻便滋生了,这些人从来不是她的血缘亲人,都是仇人,她必须让他们痛苦,把自己吃过的苦,十倍甚至百倍地还给他们。

可是夏侯家的力量太过强大,那不是她能抗衡的,她在夏侯家族面前无异于螳螂挡车。

叶闵又道:“我的眼睛,也是为你所害。”

青葛望着叶闵:“你终于承认,你眼睛已经瞎了。”

叶闵:“你故意送我银梳,银可试百毒,我见是银梳,自然不加以提防,但你却在银梳上施以罕见毒物,这种毒初时不显,可是日复一日,这毒缓慢潜入我的体内,等察觉时,已经侵蚀我的双目,且毒入膏肓,便是大罗神仙都难解此毒。”

青葛痛快承认:“对,是我害了你,是我毒瞎你的眼睛。”

叶闵漠声道:“你到底给我下的什么毒?”

青葛:“你是不是一直在查,对着那把银梳查,却查不出所以然?”

叶闵听此,倏然明白了:“难道你的毒不在那把银梳?”

青葛笑了下:“其实我以王妃身份替嫁入王妃后,那一日,我第一次去见你,这毒我都给你下好了。”

叶闵沉声问道:“毒在何处?”

青葛:“你往日最喜在榭树下品茶看书,以至于身上总是有榭树的气息,所以我便在榭树上涂抹了乌头焦。”

乌头焦是一种并不起眼的毒,但是乌头焦中却有木焦油,木焦油的气味可以伤人眼目。

叶闵骤然明白了:“榭树的气息掩盖了乌头焦的气息,而乌头焦散发出的气息让我双目失明。”

青葛:“正常来说乌头焦不至于让你失明,毕竟你是千影阁最顶尖的高手,这么一点毒怎么会影响你,所以,毒早就在,但你不会被毒。”

“一直到我决定出手时,便送给你银梳,那把银梳可以理气活血,疏通静脉,也可以助力乌头焦侵入你的体内,你若想不到榭树,对着那把银梳查,自然永远查不出根源。”

其实如果叶闵离开千影阁,或者说离开宁王府,那他也就不至于中毒了。

那样自己也不必非要毒瞎他。

只可惜他不会离开。

叶闵彻底懂了:“你早就设下埋伏,只是待到银梳出,你的谋算才动,可是到了那时候,我便是对着那银梳查上一百遍,我也不会认为它是有毒的。”

青葛:“是,我既然要毒你,自然要在你最不防备的时候早早下手,至于后续要不要送银梳,也得看心情是不是。”

叶闵冷笑:“为了谋算我这双眼睛,你可谓是用心良苦,这一招实在是高明。”

青葛:“谢阁主夸奖。”

叶闵嘲讽地道:“你一面对我下毒,一面却对我关心备至,三十七号,你不亏是我一手调教出的得意弟子。”

说着间,他再次束紧了手指,箍住了青葛的颈子。

青葛不再挣扎,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青葛感到了冰冷的凉意。

随之而来的是叶闵的叹息:“现在,你觉得,我可以杀了你了,是不是?”

青葛:“是。”

叶闵笑了一声:“三十七号,你从小就够狠,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足够狠,你一直在激怒我,设法想让我杀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吗?”

青葛神情微动。

叶闵淡淡嘲讽:“莫经羲是如此自以为是,罗嬷嬷太过天真,而夏侯见雪那个名门闺秀又是这么幼稚,他们以为宁王是傻子吗,竟然可以瞒天过海!从一开始,这个计划注定被拆穿,你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你不过是陪着他们玩个游戏,演一场戏。”

青葛紧紧抿唇。

叶闵:“你原本的打算是就此离开,这样殿下永远寻不到你,他会一直记着,他无法解开这个迷,他就无法消弥对夏侯家族的恨,那夏侯家族就永远无法安生。”

事实上以宁王的性格,如果知道遭受如此羞辱,一怒之下,谁也无法预料后果。

青葛缓慢地睁开眼,盯着叶闵。

叶闵:“我说对了是不是?”

青葛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是,我也想效忠我的主人,效忠阁主,但我真的好恨,恨到了没办法活下去,我力量薄弱,凭着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报复,所以我只能借助殿下的力量……我相信他一定能够让夏侯家族经受前所未有的摧残,也一定能让夏侯夫人和夏侯见雪感受到什么叫痛苦。”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自己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且彻底消失在宁王面前。

一旦宁王知道欺骗他的是他自己的嫡系暗卫,他只会觉得他是如此愚蠢,只会把那个小小暗卫撕得粉碎。

而如果他找不到自己,查不到自己的身份,那他心里永远存着一个念想,一个希冀,他所有的怒火便是冲着夏侯家族,会将夏侯家族撕得粉碎。

这才是她的目的。

叶闵眯起眸子:“所以……你自始至终都是欺骗主人是不是?你一直都在骗他。”

青葛望着他:“骗他什么?”

叶闵抿唇,用异样的声音吐出两个字:“情爱。”

青葛听到这两个字,冷笑一声:“叶闵,我从来不认为我的主人宁王殿下是什么傻子,他那样精明高傲的人,我怎么可能骗得了他?”

叶闵荒芜的眸底变得异样复杂。

青葛盯着他眼底的情绪:“我从来没有骗他,我确确实实爱他,我如果不爱他,他又怎么会爱我,我要献祭我自己的心,才可能打动他的心。”

叶闵声音森冷:“你——”

青葛无辜地笑道:“阁主,这就是你曾经教过我的,你忘记了吗?”

叶闵骤然想起什么。

青葛缓缓地道:“欲欺敌,先欺己。”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骤然亮起,青葛迎着那照亮天地的光,一字一字的道:“阁主,从混沌懵懂到山盟海誓,从情窦初开到如胶似漆,从风花雪月到鸾凤和鸣,我飞蛾扑火,以身入局,献出了我的所有,视他为天,视他为地,自然能换他情动,换他有朝一日,因我冲冠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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