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清退了出去,想想丞相那张面上玩世不恭的脸。此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只怕也是有些手段。
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来定天下的,倒是颇有把水弄浑的意味。
说白了,不过是个庙堂里的草寇罢了。
虽然同为草寇,一个在庙堂,一个在江湖。他和燕鹏又是哪里来的仇怨呢。
那人曾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用枪逼着他跑路:“神行术的口诀我已记下。你只管去,替我把那丞相引到前朝旧宫中。待我一枪结果了他,你我兄弟逍遥四海,何人能挡。”
逍遥四海还是其次,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能不答应吗?
倒不是他姓戴的怕死……其实一死万事皆为空,没准儿还能帮通衍参一参他们佛门的什么四大皆空。
他和通衍的交情可是着实不浅。
他是一直苦口婆心地劝那小和尚落草而不得。跟着这样一个不正经的主公,十有八九,一腔热血,付诸东流。话说这小和尚本甚通佛法,怎么到了风姜这里一下便不通了。
这人听了他的话反而信心倍增:“昔日诸葛亮以病劝刘备称帝。做主公的不想当恶人,那便让谋士来做。——事已至此,大家把身家性命已系于他手。就算主公日后抽身欲退,那也是不能了。”
“你对他期望很高啊。”戴清也不是傻子,他落草,求的不过一时快活,若要安身立命,须像通衍那般,找一个得民心的大哥。
“像他这种人的嘴,不过是骗人的鬼。他和我一样,我们求的不是青史之名,而是万世之荣。古佛青灯,儿女情长,富贵清闲,皆可一并舍弃。”
“万世之荣?”
“天下天下。普天之下,江山,可不只半壁。”
“原来你tmd才是大反贼。”戴清闻言哈哈大笑。
昨日,他差点因为通衍大法师的这句话,把吃的茶全喷到对方屋中的佛像脸上。
他看见,通衍亦笑了笑,点了三柱香上上:“王位不过一把枷锁,权力如鸩毒。昔时的少帝,并非除去权力而一无所有的人。但现在,我们能留住的,只是权柄。”
“你的朋友,杀了她的丈夫。凭这点,宜贞也不会和你们一起走的。”
果然是谋士本色啊。戴清当时便白了他一眼。嘿嘿,在佛像面前说这些话,他倒是不怕佛祖怪罪。偏这人持戒又严。
你说这杀生败德遭天谴的话都说了,同他一起喝上两口酒又怎么了?
关于秦宜贞的事,戴清还是更赞成燕鹏的说法:“乱点鸳鸯谱,这帮巫族人真是。哥哥放心,一对假夫妻能有多伉俪情深。”
燕鹏曾说佩服丞相唯一点,坐怀不乱,风月场中全身而退。
这丞相吧,同其它的主公们一样,表面上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实际上,一个个心眼比针鼻儿还小。
燕鹏说他不过曾在评论区里骂过作者丞相几句。
他就把燕鹏写到书里,狠狠吐……槽,对着他狠狠吐了一顿。还把他最喜欢的姑娘给写死了。想想这丞相真是神通广大。一根笔就能要了人的命。其实比小燕义士手里那种不知名字的东西要高大上多了。
不过那女子挺无辜的,就是一个小女孩儿,小家碧玉竟外成了青楼名伶。
虽然是当时那个什么主角天子宁缺的备选后宫之一,他还让前朝少帝那种风流浪子喜欢她,让前朝国舅爷姜昭那种恶霸接近她,让她自/尽殉情。
是挺狠的。
好像燕鹏就是因为这点恨上他的:“老/子生平最烦那美人环绕的男子。他这个人,表面上不近女色,不过极少对人动真情罢了。不然他闲得dt,写什么yy小说。”
“哥哥以为他那风流天子的名号是白来的吗?皇帝宫中的妃子,哪个不奉承这权相。他倒坐得住。你说他莫不是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样,欲练神功,挥刀自宫了?”
这个燕鹏,满嘴说的什么胡话,叫人不知所云。这江湖上几时又多了个什么魔教了?什么挥刀自宫?要让丞相知道了?什么斩首示众,恐怕大内里的诸多密刑都得偿个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自己也说了,丞相可不是什么宽厚的人。
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也是无用!还敢说什么:“我的努力,在你们看来,便是可以弃之如履,我便倾天覆地。”
这天地可是招谁惹谁了,这么多混世魔王,算上咱们兄弟一百单八个。怕是天下真要大乱了。但愿那个丞相聪明些吧,不然他可怎么和通衍交代呢。兄弟未聚义,便先少一人。
最最不济,只能弃车保帅,自断一臂,先哄他上了山再说。
戴清摸了摸自己的左臂,就像对着即将分别的好友,一脸苦涩。在发现手臂上多了十数根水葱般的玉指后,苦涩渐渐变成了惊惶。
“这位先生。我们长公主殿下有请。”
“长……长公主……”
这四五个侍女都是武功好手,戴清如何挣扎也不济事。在公主府大门“呯”得一声关上后,他彻底绝望了。
燕鹏不在京中,那个丞相,才不会来救他呢!
“戴先生,不必拘束。本宫只有一事请教先生。”
长乐公主是先帝宁缺独女,自幼养尊处优,年纪不过二十三岁。正是介于稚嫩和成熟之间,如牡丹一样芳华绝代的时候。
这样的女子,哪像是丧夫已久的样子。
只是戴清哪里敢向她再多看一眼,低着头答道:“殿下有话但说,草民知无不言。”
“李夫人和本宫,都曾有过一个丈夫。萧逸其人,不忠不孝,不义不仁,自然是罪该万死的。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秦氏选择了二嫁李指挥。”
从小被当男孩子抚养长大的长乐其实更像一个政客。对于朝局的判断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丞相。因为手握重兵的燕王宁无伤无疑才是更大的威胁。但她知道,对一个耽于情的人来说,情便是最好的良药。
“我们女人虽不像男子建功立业,却也不会任人摆布。”
“本宫不知道秦宜贞是什么想法。本宫自己,通过一篇文章,爱上一个人。不是靠华词丽句,而是一颗为民之心。如此名士,何人不慕?”
是啊,名士风流,何人不慕?长乐公主慕,陆指挥也慕。
“高山名士雪晶莹,我只凄凉慕其华。一弦一柱尽相思,花开花落知多少。”
这酸诗,风姜看了只得苦笑。现在居然还真的有人好这口儿。
“这情书,写给那小子的?都怪那些老古董偏要当红娘,非把咱们绑到一起。”世上果有一见钟情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日久生情呢?
如果有的话,他还是离陆仙儿远一点比较好。
“你们男人都是些呆子,哪里懂得我们的心意。你让公主去劝戴清,实则是伤了公主的心啊。”陆仙儿苦笑着将绢子放入怀中,转头冲风姜道,“丞相若对仙乐朝王室感兴趣,宫中还有一处极秘密的藏书所在。”
极秘密?进宫对于现在的风姜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难事。
西宫皇太后与新帝,不过孤儿寡母,在朝中无半点势力。而东宫皇太后洛卿卿又是个与世无争的。太皇太后一向又向着他。
管他呢?去也去也,踏天门,碎凌霄。